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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蛋飘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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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一朋友从家里带来了十几个油蛋,来慰籍我们几个无暇回家的人。下了晚自修,三两个平日要好的同事,聚在一起吃糖水油蛋。把一个个冷得变形,冰得梆硬的油蛋切成四瓣儿,扑通倒进冒着老姜红糖香气的沸水里,盖上锅盖,咽几回口水的功夫,便可熄火揭盖了。

油蛋飘香散文

泛着油香、芝麻香、老姜香、红糖香的油蛋,悠闲地浮在碗中,滚烫的红糖姜水,喝得寂寞的小屋都沸腾了。在这个香气满屋的深夜里,我又回到了童年……

童年的腊月二十三,已是白霜满天了。清淡如钩的月含羞带涩,在后院桂花树梢上悄悄露出半边眉角。老屋的青砖厚瓦上,盖着一层厚厚如雪的白霜,那棵不会开花的桂树,安静地站在灶房前的庭院中,显得那么寂寞,而前厅是热闹的——外婆在昏暗的灯光下,摆起一张大圆木桌子,新打的糯米粉倒了上去,加红糖水,搅拌,和粉……捋起双袖的外婆,忙得直冒热汗,我们几老表却乐得欢,一个个也捋起袖子闹着:“阿婆,我也来!阿婆,我也来!”

“走开走开!一边去!弄翻了,看我不收拾你们这帮豆子鬼!”外婆喝开了我们,又对着正在烤着火看《三侠五义》的外公喊:“公老,你来看看这帮鬼仔,吵得天都翻了。”

外公就招手叫我们:“过来过来,阿公讲古给你们听。”

我们就乖乖地挤在外公的身边,把冻得冰冷的小脚,搭在炭灰远远多过炭火的火盆沿上,小手伸进补丁布毯罩着的火笼架子里,听起了故事。二十五瓦的白炽灯,孤单地吊在偌大的老屋前厅,显得那样的朦胧,那样的无奈,而外婆用力和粉,把桌子推得吱呀作响的声音,在那样昏暗的灯光中,却是那么的好听。听着外公说故事,看着外婆搓油蛋,不时会有长了馋虫的嘴打断了故事,问:“阿公,只吃两个油蛋不会牙齿痛的,哦?”

“阿婆,我最听话。听话的娃仔,是不是可以多得吃一个油蛋?”

“哦——听话咯——”外婆拉长了声音笑着说:“一个两个都听话得漏油了——”

于是,留守儿童们的注意力,便由白娘子是否偷到了灵芝救许仙,转移到了谁最听话的争论上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听话”,彼此间便不惜泄露答应帮某人保守“一百年不许变”的“不听话”的秘密,以反衬自己的“听话”,力争得到准许多吃两个油蛋的特权。阿公则笑咪咪地悄悄记下了我们的顽皮帐,留着以后一条一款地数落我们。

待烧老了油锅,雪白的糯米丸子沾满了白芝麻时,我们已为“听话”“不听话”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于是,古灵精怪的小表哥就不再恋战,跑到灶房帮忙去了。当然,反应迟钝的我,是不会知道小表哥乐于到灶房帮忙的真实原因的,直到他的口角生了疮,而须喝苦苦的穿莲水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耐不了火——吃得和我们一样多,却挨生了口疮,于是,便对小表哥生起同情之心来。却不知道小表哥去灶房“听话”时,已偷偷饱享了口福。

粘满了白芝麻的糯米丸子,一个个扭动着滚圆的身子,极不情愿地被外婆赶下油锅,油锅便哗哗地热闹起来。小丸子在锅底挣扎着,不一会儿,都挤上了冒着热油泡的锅面。外婆用捞沥将它们翻个身,小丸子立马变成了一个个光头小和尚,再翻身,用捞沥的底部用力地挤压它们,小和尚又变成了笑歪了嘴的大肚罗汉,一个个腆着大肚皮在油锅里散步。该出锅了,外婆用捞沥将酥黄油亮的油蛋捞起,搁在油罐上沥油,然后,往平底的簸箕上一倒,又赶着往热得冒烟的油锅里,放下第二批粘满了芝麻的糯米小丸子。

油炸的香味飘满灶房,飘满了后院,飘出了围墙。隔壁的大表婆,就在矮墙的另一边扯起嗓子喊:“好香呀!二嫂,你们的油蛋是茶油炸的吧?那么香的!你们炸几锅?”“还不晓得,刚起一锅。过来吃呀。”外婆也扯起嗓子答道。“等你们先敬完灶王爷。”大表婆在墙那边大声地客气。

头锅的油蛋是敬灶王爷的,外公说过,灶王爷吃过香甜酥软的`油蛋,上天就为老百姓说好话,下了凡界保佑老百姓有饭吃,不挨饿。在那个衣短食紧的年代,温、饱是老百姓的奢望,不挨饿是对灶王爷的最高企求。外婆用民窑八角青瓷碗,将黄爽滚圆的油蛋盛上,碗上架一双筷子,放在灶王位前,点一柱香,口中念念有词,待香燃过了,几批油蛋也都出了锅,就是我们敞开肚皮欢吃的时候了。

一家人围着火盆,脚踏在火盆沿上,木火笼上盖一床碎布丁拼成的旧毯子,手伸进去,暖得很。火笼上放一大碗油蛋,夹一个,香飘四溢,咬一口,甜满心头。酥脆而薄的皮子,豆沙做的馅儿,无不聚积了外婆的勤俭、灵巧和慈爱。感恩之情油然而起,于是抢着给外公倒茶,给外婆捶背揉肩,忙得不亦乐乎。而今,外公辞世已16年了,外婆离开我们也有6年半了。低头看着碗里热腾腾的糖水油蛋,慈祥可敬的二老的音容又浮现眼前。回想起二老在那么艰苦的年代,拉扯我们几老表长大的种种艰难,对我们几老表的种种怜爱,感恩之心不知如何表达!

30年前的童稚无为,尚能用端茶倒水捶背揉肩来报答;30年后,这些在贫困中长大的孩子都已月有薪收,而老人却已故去,亲恩难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回念亲恩,只能惆痛在心了。

糖水油蛋真香,捧着热乎乎的不锈钢碗,两颗带咸的水珠落了进去,给甜甜的糖水油蛋增添了一抹无尽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