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玉镯散文

他是父母年近四十岁才生下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有着得天独厚的宠爱。但他并没有恃宠而骄，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顺风顺水地考上了重点大学，又波澜不惊地谈起恋爱。幸运的是，他和女友毕业后双双留在了那个城市，有着不错的工作。工作稳定，结婚顺理成章，只是房子没有水到渠成，在那个寸土寸金的都市，才立足还没站稳脚跟的夫妻俩，买房对他们来说可望而不可及。后来还是他的老父亲卖了老家的房子，加上她父母凑的一部分，总算付了首付。在女儿一周岁那年，他们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再租房子，老父亲和他们一起搬进了三居室的新居。他的母亲早在他大一那年就因尿毒症去世，爱子如命的老妈终究没看到儿子娶妻生子，带着遗憾离开。他是个孝子，是父亲唯一的亲人，父亲又快七十岁的年纪，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在他看来天经地义。好在，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妻子，三代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有诸多不方便，但因为一家人小敬老，老爱小，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其乐融融。

中央二套每周日晚间有一档节目——《一锤定音》，全家人都喜欢看，朱轶的幽默主持，持宝人的满面春风，专家老师的.博学多才，夺宝人的志在必得，都是看点。甚至他们的小女儿也看得津津乐道。偶尔他也会跟老父亲开玩笑：“爸，咱们家就没有什么传家之宝吗？如果有咱也去‘一锤定音’风光风光。”老父亲先是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因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小夫妻并没有发现老父亲的变化。

“咱家又不是大富大贵家的后裔，哪里会有那东西啊！”老人家笑着说。

再后来，有一期节目是有关翡翠玉镯。

她深有感触地说：“都说女人如玉，足见玉是多么高贵，而翡翠是玉之精品，最值得推崇的就是缅甸的翡翠。”

他和老父亲眼光都撞向她。“看不出我老婆对玉还挺有研究呢！”他调侃地说。

“现在办公室里的女孩佩戴玉镯的很多，动不动就会问，你那是A货吗？我也只是耳濡目染而已。”她笑着说。眼里对翡翠玉镯向往的神情父亲和他都读得出。

他偷着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嘀咕：“等我年终发奖金，也给你买玉镯。”她笑而未语。

小丫头耳尖，“爷爷爷爷，爸爸说给妈妈买翡翠玉镯，我也要。”

老父亲摸着孩子的头，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

“坏丫头，瞎嚷嚷什么啊，咱哪有那笔开支啊！”她似乎在掩饰心中的向往。

是啊，每个月要支付房贷，女儿幼儿园的开支也不算低，还要为她存教育经费，再加上这样那样的开支，要不是老父亲把退休工资贴补家用，在这个都市生活，怕是会拮据的。而翡翠玉镯动不动就上万，象点样子就要几万十几万，对她来说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她也只能在逛商场的时候，偷偷瞄一眼那价值不菲的玉镯，热情的柜台小姐刚要推荐，她会马上逃离，连感受一下翡翠温润感觉的勇气都没有。

人就是怪，心里没有想法时，渴望就不会很强烈，可一旦念头形成，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的心理就会很迫切。于是她开始计划攒钱，并马上付之行动。她开始节省自己的各项开支，化妆品，服装，鞋子，都要货比三家，最好是要过季打折处理时再买。他当然看出她的小心思，也默默配合。加班多了，原来20元的香烟换成15元的，后来干脆十元的。以前一家人一周下一次馆子，改成一个月去一次。原来节假日要带着老人孩子到外地旅游，后来改为本市走走看看。老人家当然发现小两口的变化，心里倒也是欣慰，八零后的孩子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

两年下来她还真攒下一笔钱，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等周末他休息时一起去买手镯，她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想象着那温润的玉镯佩戴在她白皙的腕上将是怎样的动人，偶尔因碰撞发出的声响该是怎样的动听。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她拉回现实。

“妈妈，爷爷晕倒了，你快回来.”女儿打来的电话。什么都来不及想，她风一般地向家冲去。她和他几乎同时到家，懂事的孩子还拨打了120.老人家还在昏迷，不一会120也赶到了。初步断定急性心肌梗，火速赶往医院，推到急救室。

他和她守在门外，他眼里都是泪，她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别怕，爸爸一定可以挺过来。”手术要几个小时，来时带得钱根本不够，她又风风火火地赶回家，拿出所有的银行卡，可还是不够押金，于是，她毅然地拿出自己攒的那笔钱，马不停蹄地赶到银行，终于在银行下班前将钱全部取出，交齐了押金。四个小时后，手术结束，因为抢救及时，老人家性命保住了，他和她眼泪横飞，不停地对医生道谢。

一个月后，老人家出院，并没有留下多少后遗症。一个晚上，老人郑重地把他们小夫妻叫到自己的房间，指着一个正方形的锦盒，神色凝重而安详，示意她打开。她的心咚咚地跳，颤抖着打开锦盒，掀开黄色锦缎的包装，一对绿色滚圆的手镯赫然在眼前，手镯用红色丝线扎在一起，温润得如同两朵盛开的涟漪。他和她眼神同时转向老父亲。

“这对手镯是你们的外婆留给你们妈妈的，她一直谨慎着收藏，在你妈妈尿毒症晚期，我曾动过变卖它们的心思，想用它为你们的妈妈换肾。可你们的妈妈怎么都不同意，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一代代往下传。”小夫妻俩眼睛湿润了。

老父亲看着儿媳妇接着说：“其实我早该给你，只是人老了想的就多了。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对我这个老头子也好。可养儿为防老，我怕我走不动时你们会嫌弃我，那玉镯就像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知道你喜欢，也知道你在偷偷攒钱，这次我在鬼门关前缘转了一圈，才明白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老人有点激动，声音有些哽咽。她赶紧端给老父亲一杯茶。

老人家抿了一口，接着说：“这些身外之物，比起你们的反哺之情，比起你们真实存在的爱情，亲情，玉镯，实在轻了太多太多。儿子，给你媳妇带上，这早就是属于她的。”

他拿起一只手镯，颤悠而又小心翼翼地为她戴在腕上，四目相对，两人的泪几乎同时滴落在玉镯上，晶莹剔透，老父亲的眼里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