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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长烟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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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奶奶的长烟袋散文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将近四十年了,尽管我也成了做爷爷的份,但任凭时间长河的肆意涤荡、无情洗刷,她老人家留在我心头的那份坚强却怎么也消磨不掉——

爷爷年轻时候的余家,可谓是十里八乡的“大户”,继承了祖上留下的油坊、染布坊,雇着多名佣工,日子过得挺殷实。再加上爷爷一米八的魁梧身材,十八岁的他便轻而易举地娶来了北村家境同样殷实、貌美如花的王家二小姐。这,便是我的奶奶。那年,奶奶也是十八。

奶奶在娘家养尊处优,极有“大家”风范。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优雅得让听到的人要好好地回味一番。她给水饺不叫水饺称作“咸汤”。这种叫法,在我们村里传承了好几代人。只是到了现在,每每听到我如此称呼时,儿子的一句;“装什么酷!”让我觉得确也不合群,便逐渐地放弃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佳人”,在为爷爷生下第七个儿子(我的爹)不久,守起寡来,爷爷暴病身亡了。奶奶拉扯着相差不大的七个儿子,还要奔波于两个作坊之间,很是不容易。

后来,由于兵荒马乱,两个作坊逐渐萧条,奶奶只得忍痛变卖给他人。

这期间,奶奶学会了抽烟。她的烟袋,烟杆足足二尺多长,一头镶着白玉石的烟嘴,另一头配上黄铜做的烟锅,烟杆上系一个绣花大荷包,里面装满用当地旱烟叶搓成的碎末。

闲暇时,奶奶便让儿子们搬板凳的搬板凳、装烟叶的装烟叶、点火的点火,(这些活儿轮到我们兄弟姐妹时,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俺们的份内事)不一会的功夫,便云雾缭绕起来,烟雾里飘荡着的是不尽的无奈和艰辛。

由于七个儿子的拖累,家境在消逝的岁月里一日日衰败下来,等到六个大爷长大成人,已是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为了活命,他们相继告别了奶奶,到东北讨生计去了,家里只留下了俺的爹。

奶奶终日与那长烟袋相伴。在升腾的缕缕烟雾中,她再一次坚强起来,靠着娘家的资助,为俺爹盖了三间新草房,娶来了俺的娘。

娘生了四男四女八个孩子,我坐的是末班车。

当我光溜溜地来到人世,爹急忙忙跑到奶奶的床前,喜忧参半地报一声:“娘,又是一个带把的。”

悠悠地吸着烟,半躺在床上等消息的奶奶一下子坐起来,把烟嘴用力地朝旁边的桌子上磕了磕,坚定地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有人就有财,你给我高兴点!”

爹是多病的爹,娘是多灾的.娘。他们经常外出寻方找药,没能力照顾我们,最小的我和四姐天天哭爹喊娘,每当这时,手拿旱烟袋的奶奶总是眉头一皱,强装出几分威严:“哭什么哭,喊什么喊!跟上奶奶,咱到村口等你们爹娘去!”

到了村口老槐树下,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好,奶奶架上长烟袋,指一指四姐:“你按烟。”四姐便顺从地从那荷包里撮了烟末按满烟锅。接着奶奶把火柴丢给我:“春儿,点上。”我也毕恭毕敬的点上烟。

“吧嗒、吧嗒”的声音,就从奶奶干瘪的嘴里悠悠地传出。

这当儿,早有婶子、大娘在我姐弟俩的手里塞满了煎饼、鸡蛋等物件。奶奶也不怎么客气,只是对我俩说:“吃吧。以后记着婶子、大娘的好。”

这样做,奶奶之所以觉得“理所应当”,是因为这些婶子、大娘,乃至她们的前辈,在我们家境殷实的时候,也同样得到过奶奶的好。

只要有吃的,小孩是最好哄的。吃饱喝足后,我们跟着奶奶回家了,把个“爹娘”早就忘在了九霄云外,只有觉得世上只有奶奶好了。

有时回到家能帮奶奶掏烟油,还能赢得一阵阵笑声:我们齐心合力把奶奶长烟袋的烟嘴、烟锅拔掉,找来一根细细的植物秸秆(细铁丝最好,可惜家里穷,没有),从烟杆的一头置入,再从另一头拉出,那上面便沾满黑黑的、浓浓的烟油(由此可知,吸烟人的肺该是咋样的。戒烟万岁!),再装上烟嘴、烟锅,吸起烟来顺畅,不截(断)火。

说起奶奶对我们的疼爱,其实并不怎么公平,是我独享的多。她常常在做饭的锅里煮上一个鸡蛋(也仅仅是一个),熟了时,便趁四姐不注意,偷偷地捞起,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凉好,剥了皮偷偷地塞进我的嘴里。

连四姐都吃不上,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四姐早就识破了奶奶的惯用伎俩,只是满腹怨气,不想、也不敢揭穿罢了。

奶奶这样做到底好与不好,那只有天知道。

穷困潦倒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奶奶一生爱干净的秉性。家里的粗布衣衫总是洗得发白;睡觉前,我们的被褥,她都要亲自用那长长的烟袋敲了又敲、甩了又甩,不愿残留半点尘土。

最难忘每年的夏天,奶奶带领四姐和我到村后的小河里洗刷家里的“盖顶”。所谓的盖顶,是取了高粱桔顶部细长的部分,用自制的麻线绳并排两层密密缝成,盖在缸盆之上,岂不是“盖顶”了?

奶奶把旱烟袋挂在脖子上,弓着腰,尽量多地往自己的头上摞盖顶,我们小姐弟俩也象征性地在头上放一个,那都是家中最小的。一切准备就绪,一支头顶盖顶的队伍就出发了。

到了小河边,有些气喘的奶奶一下子坐下,拿出烟袋享受起来,我俩自然要到浅水中尽情的嬉耍一番,可身影一直难以逃脱奶奶关注的目光。

看到奶奶开始工作,我们跑来帮忙:将盖顶反过来倒过去地浸泡,再用抹布一点一点的擦拭,随着一圈一圈浑水的流走,直到清澈的水中再也看不到一丝的污染。一个盖顶算是清洗完毕,拿到岸上,找个干净的地方晾晒。

当所有的工作完成,祖孙仨人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汗珠。

上得岸来,奶奶少不了又要吐雾,去忙里偷闲,给我们讲些俺似懂非懂的陈年往事。

待得体力恢复,那一个一个的盖顶也就干了,我们便在奶奶充满爱的目光沐浴中打道回府。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有时雨来得急,那头顶上的盖顶也就派上了避雨的用场。

就在这浓浓的隔辈爱中,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长大成人。

一九七八年,八十五岁的奶奶安详地离开了我们,陪伴她的是那杆长烟袋。

每年的清明节,我去给她老人家烧纸钱,熊熊的火焰中有我虔诚地添上的几支香烟,但愿这现代化的享受能稍稍改变一下您那长烟袋里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