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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请你活着见我一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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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侄女,你来临的消息伴随着你父亲肝癌晚期的病危通知书。你现在两个月大,正以我未知的形态寄居在你妈妈的肚子里,她也是我的小表姐。

爸爸,请你活着见我一面散文

并不是所有生命的来临都会受到礼遇,倘若是往日往时,你的姥姥已经在走街串巷地广播消息。而此刻你到来的消息像冰火两重天一样煎熬着两个家庭。

当天的家庭会议开到了深夜,我的小表姐一个人单挑了七位长者,她固执地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样的决定看起来很伟大,事实上近乎绝望而痴傻。

你的外婆拽着你妈妈的手腕痛哭,你的妈妈才27岁,却已经可预见这漫长一生的艰辛。这让同样作为母亲的外婆感到痛苦不堪。你的妈妈是这世界上少有的、敢于为生活赴死的勇士。家庭会议开到最后只剩下在长夜里撕心裂肺痛哭的小表姐。小侄女,大概极少有家庭像我们这样急迫地等待你的出生。你的爸爸在南方的春天,从南岳山的半山亭三跪九叩地登到祝融峰顶礼佛。当我们对医术和科技完全丧失了信任后,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信仰。你的爸爸捧香虔诚地许下愿望。他说:“祝愿我的孩子平安,一生一世。”陪同而去的家属们哭得悸动。过路的行人露出诧异的表情,而这样的悲伤对我们来说司空见惯。

小侄女,到我下笔之前,你的爸爸拍下了近千张照片。它们每一张都被编上号码,标明了时间和地点。他希望等你出生长大之后,你站在他拍过的每一个地方。他甚至调侃地告诉小表姐:“等我死去,你记得每天烧几张女儿的照片给我当纪念。”

小侄女,在沉重的悲伤之后,我们最重要的是抖擞起精神来迎接你。

景田北路的凤凰花已近凋零,万事万物都兴衰有度,就仿若凡人的生老病死。我并不是深沉的人,可是难免被这样的噩耗打乱了阵脚,让我思虑生死这样宏大的命题。微博上传:52岁的Mark患病,只剩下一周的性命,他想见到未出生的女儿。他的太太提前了预产期,让女儿提前来到这个世界。Mark紧紧抱了她45分钟后安然离世。孩子长大后问妈妈:“爸爸见过我吗?喜欢我吗?”答案是肯定的。这样的答案对孩子很重要,这就是那45分钟的意义。

小侄女,你快快来吧。

幸福的最低标准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央视做过一期关于留守儿童的节目。湖南省慈利县零溪镇象鼻嘴村党支部书记向平华在接受采访时说:“现在我们天天谈幸福,什么是幸福?在我看来,幸福的最低标准有四个,那就是家里没有留守儿童,没有空巢老人,没有荒芜的'田地,夫妻俩恩恩爱爱不离婚。”乍一看,这个标准再简单不过了,可这个最低标准,却让很多人感觉不到幸福。

我在一所乡村中学任教,所担班级的60多名学生中有50多人是留守孩子,他们有的是一年见一次父母,有的两三年见一次,有的更久。这些孩子性格孤僻,学习成绩差,也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厌学,总想着早日离开校园出去打工。还有一些孩子缺乏爱心和交流的主动性,脾气暴躁,冲动易怒,常常将无端小事升级为打架斗殴。据2008年的一次社会调查显示,全国18岁以下的留守儿童大概有5800万;其中有4000多万留守儿童不足14岁。现在的情况应该超过这个数字了。在这些留守儿童中,88%的孩子成绩都不好。有一次我问一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生多久没见到妈妈了,她回答说两年。我又问:“想不想妈妈?”哪知她一听,泪水立马就出来了。

前不久的一个下午,我从广场边路过,看到广场的花池边坐满了老人,犹如电线上站满了麻雀,那场景让人惊诧。我数了一下,有60多个。他们在晒太阳,说闲话,打发时光。当时我就想,这些老人,有多少是呆在子女身边的呢?空巢老人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问题了,已经成为我国亟待破解的社会命题。中国目前约有7000万空巢老人,经历岁月的风化,他们青春逝去,往昔的峥嵘淡然翻过。他们想念自己的子女,却可能远隔天涯或因太忙碌而无暇照顾;他们向往沟通,然而朋友越来越少,圈子越来越小,渐渐找不到述说的对象;他们希望能够关注社会,参与社会,然而他们能做的也越来越少。孤独,寂寞,独自坐在家中,无奈地数着日子。

如今在农村,因为国家惠农政策的实施,荒芜的田地少了许多,不像前几年,许多入丢下地不要,免费任入耕种,而出去打工。这一点,现在有了大改善。可需要注意的是,现在留在田地里耕作的,大多是妇女和老人,他们文化水平低,这严重阻碍了科技兴农的进程。

说起离婚,我刚看过一个新闻,2011年河南省有11.5万对夫妻“分道扬镳”,这就意味着仅仅在河南省,每天就有300多个家庭解散。这个数字比前年增加10724对,增长了18.04%,离婚增长率远高于结婚增长率。一次离婚,从物质上看,损失可能不是太大,但从长远来看,成本实在是太高,尤其是对有孩子的家庭,单亲家庭对孩子的性格发展、家庭认知都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我所教的几十个孩子中单亲家庭的就有4个,这4个学生学习成绩都很差,始终排在最后几名。他们不爱说话,自卑,极其敏感,与其他学生关系也不好。

由此看来,幸福的四个最低标准尽管再简单不过了,可你我又拥有多少呢?问问自己幸福吗?没有留守儿童,没有空巢老人,没有荒芜的田地,夫妻俩恩爱不离婚,其实这里面包含的是责任与承担,是理解与体贴,是关爱与亲情,是勤恳与努力。让我们把握住这最低的幸福标准,去搭建一个家,去爱身边的人。

有一天,我会成为你

过五关斩六将,我终于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周末,兴冲冲搭城际公交去舅舅家看姥姥。姥姥在院子浇花,瞧见我扔下水壶迎过来,小宝回来了?

旁边舅妈撇嘴,你姥姥如今只剩认识你了!

三年未见,姥姥开始失智了。

舅妈气哼哼,什么失智?就是老年痴呆!

我终是没能忍住愤怒,舅妈,姥姥这些年帮你带孩子做家务付出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舅妈更是气愤,你姥姥生了我还是养了我?她又不是没闺女!再说,你不是她从小养大的吗?你照顾好了!

姥姥不知所措,在一侧小声嘀咕,小宝,这个女人好凶呀,你快点走吧!

我紧紧咬住嘴唇,怕一张嘴会哭出来。

妈妈在我小学一年级时和爸爸离婚,他们谁都不肯要我。姥姥赶到法院门口抱起我就走。那时舅舅还没结婚,我在姥姥家待得舒服极了。

可是好景不长,舅舅结婚了。舅妈对我的存在很是不满,姥姥脖子一梗,你不接受小宝我就搬出去单过!懦弱的舅舅不敢发言,只是不停搓手。

舅妈当然舍不得姥姥单过,家里一大堆事需要姥姥料理。我是作为交换条件留在姥姥身边的,略懂人事的我十分难过。姥姥却呵呵一笑,小宝呀,你一天天就大了,大了你就能够去外面飞了,所以咱不怕,你不是还有姥姥吗!

我听完就安心了。

姥姥家在县城一条偏僻小巷,每天早上姥姥一定要把我送到巷口,替我理理辫子整整红领巾,笑呵呵交代,今天小宝要好好读书啊!

我给姥姥敬礼,欢欢喜喜去上学。

舅妈对我不冷不热,除了必要的开销不会多给我一分钱。姥姥就在院子里养一群母鸡,让我拿鸡蛋去换喜欢的东西。

我只用鸡蛋换小人书。姥姥高兴,母鸡给我争气下蛋,小宝有志气给我学东西,好,真好。

我仰望眉开眼笑的姥姥,突然心生愿望,要是有一天姥姥能忘记所有人只记得我,只认得我,该有多好!

老天真有耳朵和魔法,不过十多年光阴,我就梦想成真了!

舅妈冷冷盯住我,小宝,怕你姥姥受委屈就让你妈把她接走,或者你接走!

我揽住瘦弱的姥姥冲舅妈冷笑,我妈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带姥姥走!

姥姥一听孩子般开心笑了,我跟小宝走了,跟小宝走了!

我果断把姥姥带走。

我带姥姥去医院看病,医生说老年失智是无药可医的,唯有好好照料。庆幸姥姥腿脚硬朗,甚至还能做点手工活动一下筋骨。

请了钟点工在我上班时间照顾姥姥。她有些怕,小宝,她会不会凶我?钟点工笑,老太太放心,我会和小宝一样疼你。我在楼梯口抱一抱恋恋不舍的姥姥,安慰她我很快就会回来。

晚上回家,姥姥在小阳台上做鞋垫。竹筐内是钟点工在裁缝店讨来的碎布,五颜六色。医生说让姥姥做点熟悉的事或许能勾起她的回忆,钟点工替我安排了。

看见我,姥姥高兴地扑过来,小宝,我给你做鞋垫好不好?我抱紧她,“好,你给小宝做什么都好!”

圣诞节,我送同事花花绿绿的手工鞋垫。大家惊诧,听我讲完,纷纷要求去家里看姥姥。

明亮灯光下,姥姥在桌子旁做鞋垫。我们齐齐将姥姥围拢,异口同声唤她。

姥姥吓一跳,抬头左右打量最后盯住我,小宝!

我冲姥姥笑,姥姥你真棒!

音乐响起,各种零食饮料打开,经理一定要和姥姥共舞。大家拍手起哄,来一个,来一个!姥姥站在客厅中央恍恍惚惚,突然,她自个扭起了秧歌。

步伐十分缓慢凌乱,但腰身扭动得很好。

我惊呆了,姥姥想起秧歌来了!我随着她舞动起来。

这是一个浪漫温馨且充满奇迹和惊喜的圣诞夜,姥姥和我们狂欢到昏昏睡去。

然后同事告辞,屋里安静下来。

第二天醒来,姥姥正在小阳台上观赏晨光。

看样子要下雪了,小宝,你记得带雨伞。姥姥回头叮嘱我。我傻呵呵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信我的话,云彩上写着呢!姥姥说着缓步进厨房。

小宝,我给你煎鸡蛋好不好?姥姥系上围裙。啪,煤气炉打着了,煎锅里香气四溢。我缓缓走进厨房,姥姥,你记得我的习惯吗?

知道,鸡蛋七分熟出锅加白糖。姥姥把香喷喷的鸡蛋盛进盘子,递给我。

姥姥不治而愈。

我带姥姥去医院,医生也很惊奇。

我执意帮姥姥做了全身检查,除去血压有点偏低其他一切正常。姥姥咧嘴笑,真是万幸噢,要是老年痴呆还不生生把小宝拖累坏了!

医生分析前段时间可能是暂时性的失智,估计是老太太某种意念太强烈才力挽狂澜,不管怎样,恢复就好。

因为姥姥,公司在两年间给我升了两级。总部说一个如此有爱心和担当的女孩子,怎会做不好工作呢?

之后,部门经理向我求婚。我说得回家问问姥姥,自从我妈再婚我的亲人就只剩姥姥了。经理笑言,当初就是我提议和姥姥跳舞才让她恢复记忆的,说不准呀,她就是想选我做小宝的老公!

姥姥笑着把我和经理的手叠在一起,小宝呀,我看着他亲得很呢!你想想!

今年姥姥八十岁。我的小丫头已经会蹒跚走路,站在姥姥眼前嫩声嫩气,祝太姥姥寿比南山。姥姥笑得嘴巴合不拢,问我,如何修来的这等福气?

父亲的话费单

2010年初我结婚了。蜜月结束后,我和妻就陷入了还住房贷款的危机中。整整半年,我没有和远在另一个城市乡下的双亲联系。

初夏的一天,沉默了一上午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以后,对方的声音很陌生:我是你老家的四哥,你爹要和你说两句。

“我是你爹!”父亲的语气很重,我能听见他粗粗的喘气声。“我是你爹”这一句话父亲说了足有五遍,我哭笑不得。“三娃,你还很好吧……”父亲的尾音很长。我耐心地应答着。父亲不停地说了五分钟,都是问我是否缺钱、日子过得好不好之类。电话挂断后,我感到很诧异,平常父亲不和我沟通啊,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了?

第二天我在上班途中,手机又响了,还是昨天那个号码。父亲问我我们这里是否有大风,现在老家正在刮七级大风。我轻轻地说,没有。

第三天我正在赶一个文案,手机又响了。父亲说他养的羊下羔子了,个个白白胖胖,真可爱。我有些生气,我说,爹啊,我正在工作。爹不说了,挂了电话。

第四天我和妻在吃饭,父亲又来电话了。“娃啊,爹今天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了,小时候你长得多俊哪……”我心里一酸。我说,爹啊,现在没工夫,等秋末我回去和你一起收拾庄稼。妻有些不耐烦:怎么现在你老爹比你妈还能絮叨,天天给你打电话!

第五天,父亲一天没来电话,我有些不习惯。到了晚上,手机终于响了。接通以后,很久都没有声音。我有点急了,说,爹啊,你有啥事就说吧。爹的声音有气无力:没事……爹只是有点想你……我心里一动,鼻子酸酸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六天到晚上我都没有接到爹的电话,心里竟有少许的空落。时钟指向了十点,手机响了。这次不是爹,是四哥。他用低沉的语气告诉我:老弟,你家我大叔,今天傍晚,突发心脏病……他走了……

我的手机掉落在地上,我僵在那儿。

父亲睡得很安详。望着他疲惫的样子,我终于明白这几天父亲一反常态、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原因了!

母亲递给我一张单子,说那是父亲写的。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震荡了我的灵魂一这是一张最古老的话费清单。

第一次:借你四哥手机通话大约七分钟,长途每分钟三毛,累计两元一角。

第二次:借你四哥手机通话大约一分钟,大约四毛钱。

第三次:借你四哥手机通话一分多钟,还是四毛钱。

第四次……

总共话费十元零八毛。

最后末尾有一句话:你妈不识字。你告诉你妈,让她把钱给你四哥。

捧着这张话费详单,站在风里,我泪流满面。

父亲的肖像

悲痛

纵身跳下大河的时候,年迈的父亲知道,他要找的儿子大概已成了冰冷的尸体。

儿子溺水早就超过12小时。昨晚他在工地上干完活,浑身大汗淋漓,想到河里洗个澡,可下水後就再没冒出头来。民警来了,消防队员也来了,说不熟水性,不敢轻易下水。随後,专业的打捞队也来了,但他们说水面广阔,一天的打捞费用得花上3万元。

年迈的父亲管不了这么多。他们一家都在镇上打工,3万元是天价。他没钱,但他还有力气。当年,他用这些力气抱过、背过、打过儿子。现在,他也要再用上些许力气,亲自去捞起儿子。

可刚刚跳下水,他就犯糊涂了。他会游泳,但不懂怎样打捞尸体。河面广阔,白茫茫一片,没给他一点儿暗示。他坚持昂着头游了一会儿,紧张地四处探望,却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又爬回到栈桥上。

人们说,男人把悲痛隐藏得最深,但丧子之痛却疼得无处可藏。坐在栈桥边上,这位父亲放下隐忍与含蓄,不顾一切地捶地,痛哭。

也许连那早逝的儿子都没想过,父亲也会有这么多的泪水。

担当

每个选择大抵都包含纠结、犹豫和不舍,更何况是要决定自己哪一个孩子应该活得更久些。莱文碰上的正是这样痛苦的抉择。

这个47岁的英国男人是3个孩子的父亲。相隔一年,他的小女儿与二儿子先後得了肾病。他与两个孩子都配型成功,但一个肾到底应该留给谁?

莱文停在了岔路口。他疯狂地工作,任忙碌和疲惫占据自己,只想忘掉一切。直到一天,他毅然地迈出了第一步。他不再逃避,而是勇敢地去选择,用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将自己的肾脏留给先得病的那个孩子。

小女儿接受了珍贵的礼物。手术非常顺利,孩子的身体与父亲的肾脏自然结合,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为了提高自己的肾脏质量,莱文花了4个多月来调整身体。好消息传来,他兴奋得哭了。可随即,这位父亲的心又分裂成两半,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愧疚。

他再没多余的肾脏可以留给儿子,只能盼着他人捐献。医生说,一双儿女的病是父母遗传基因所致。莱文说,上帝真的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但既然是他的缺陷给孩子带来了痛苦,他就希望能够自己去弥补。

在最折磨人的抉择面前,这个善良的男人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作为父亲独有的担当。

微笑

“等天暖和,你就能玩转转了!”“来。笑一个,Hello!”

这些话出现在一对父女间。不是父亲哄着小女儿玩,而是女儿变着法子逗父亲笑。

父亲是一个“渐冻人”,过去4年里,他全身的肌肉一块块退化。起初,妻子照料着他,妻子离世後,女儿就独自接过了这个重担。但24岁的女儿想要做的,绝不仅仅是打理生活起居。

帅气的父亲爱上镜,她就借来摄像机,拍下她与父亲的“小生活”。“生活”只是每天在20多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重复上演,但可爱的女儿总能制造无限惊喜。

她会突然跳到父亲身边,欢快地喊着父亲大名——“赵树山同志,我来啦,嘻嘻!”然後拿起小木梳为父亲一遍遍梳头发。她用摄像头近距离对准父亲,笑着说:“那个人真帅、真帅!”

有时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上班时,她每隔两小时就跑回家一趟,帮父亲排尿翻身。为父亲擦拭身体时,她边擦边问他“冷不冷”,还忍不住打趣说:“再不擦就臭了,成臭爸了。臭爸没人要,两毛钱一斤就卖了。”

说这话时,这个年轻的女孩轻轻微笑,仿佛在逗着自己的孩子。

可以想象,十多年前,父亲肯定也曾用相似的技巧,博孩子一笑。而现在,他们的角色却换了个位置。女儿开始挤出轻松的表情,把所有的笑容都堆在了父亲面前。

如同20年前的女儿一样,父亲也被逗乐了。尽管,这位缠绵病榻的中年人只是耷拉着脖子,使劲牵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爸爸,把钥匙交给我

我父亲是2004年过世的。怀念他的时候,我常想起一件事情,就是我把他的汽车钥匙没收了。

我父亲是湖南衡山一个山沟沟里长大的孩子,他到了老年,还是很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你可以想象,到他80岁的时候,他还喜欢自己开着车,带着我的母亲在台湾环岛到处走。问题是,80岁之后,他开车就有一个现象出现了:他的车常撞人,出车祸。他就开得特别小心——特别小心的结果是别人会撞他。所以有一次他又撞人出车祸,在紧急刹车的时候,我的母亲因为强烈的撞击,手也断了。

我们兄弟姐妹就开家庭会议,说怎么办,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非常严重的车祸,是不是就已经太迟了?他们的结论是:“应台,你去处理。”我的处理方式其实蛮简单的,我就坐到我父亲的对面,我们俩坐到沙发上,我跟他说:“爸爸,你把钥匙交给我。”

我当时的逻辑是:我们付钱让你叫出租车,任何时候,你要到任何地方去游玩,叫车就是了。可是事后想起来,自从我没收了他的汽车钥匙,他就不再出门。也是多年之后回头去想,我才知道,我们去没收他钥匙的那个动作看起来很简单,而且非常合理,但是事实上,我们对于他这一代人的生活习惯、他们对于金钱的使用、他们人生价值的轻重缓急,有非常大的不理解。

回想这一件事情,让我体会到自己这一代人对于上一代的傲慢,我们对于他们不认识、不知道,而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