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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耦其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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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耦其园散文

不管我来或是不来,那些花儿,都会不分昼夜地兀自开放。不管我赏抑或不赏,那些花枝,都在既定的位置潜滋暗长。它们在后稷的脚跟下,一层一层地开。一拨开了,另一拨接着开。蓬蓬勃勃地开放,跟春天游走的风一样,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四月,我跟着陕西作家采风团,走进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博览园。那时,园子里的丁香开得正盛。进了大门,从右侧小径行走。大片白色的香雾,袅袅婷婷,绕住你游望的视线,使你缠绵于香雾云海的襟怀,迷醉不思归去。我从未见过如此茂盛繁密的白丁香。它们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仿佛聚拢的云团,依着小径弧形排开。风声一过,即有万千的神韵,流动在嫩绿的叶儿中间。看过别处的丁香,花枝歪歪斜斜,独根无依,稀疏的样儿令人怜惜。这里的丁香,三棵栽种一窝,根脉相连,枝枝相依。相扶相让着生长,圆润出一篷活泼泼的风景,粘住了无数游园人的脚步。

再看那紫藤。北侧的,修剪成灌木的形态,仿佛一顶规整的冠盖。盛开的紫花一律下垂,有肃然的美姿。比起西园的紫藤长廊,它显得有几分单薄。西园的长廊用水泥柱搭建而成。宽两米,高三米,长约十数米。呈大S形,由西北向东南斜去。长廊西南侧,杏园桃园挂满果子。东北侧,珍稀的树木森然成林。南北两侧皆是凝碧的绿海。紫藤在这绿海的中央,卓然地轰轰烈烈地开放。那些花儿,高处的,低处的,极有章法地从枝藤上垂下,仿佛出生的那一刻,有人便安排了它们的行程,给了它们既定的方向。它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燃放着生命的激情,诠释着美的真谛。这里,没有个体生命的私欲,只有一串一串紫色的藤萝,一朵一朵紫色的小花,汇聚成流动的瀑布,喧响着满园绿汪汪的春色。

白木香花也不甘寂寞地活着。四月的园子里,重瓣白木香是最热闹的一道风景。这千姿万态的造型,融入了花工的粒粒汗水,彰显着花匠的智心慧根。你看,最中心的长廊亭,木香和藤萝凌霄缠绕在一起,蓬蓬勃勃地开起来。藤萝即将败落,凌霄还未见出花的骨朵。而木香的小白花,已经开遍花架的角角落落,仿佛碧空中繁密的星点,任你怎样变换角度观赏,它们都亮闪闪的,聚合出一片星辉,与万米的阳光执着地争春。

出长廊向北走。蝴蝶园中,倒扣着一个白色的半球体。还未走近,浓郁的香气洋流般环绕了你的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入侵了草质的香味。一波一波的香浪,让你清楚地辨认出,那又是白木香的另一种造型。抬眼望去,成群的蝴蝶翩然枝头,抑或栖息花心,现实着蝶恋花的一夜幽梦。木香的白早已给阳光照透了,你能看到花瓣上倒影的蝶翅,轻微微地晃动。你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跟随了蝴蝶的影儿,亲吻花的沿儿,渴望这天地间灵秀的主儿,收走了你的魂魄。此刻,你的心给木香融化了。如果,能做了这蝶翅,你宁可修炼三生,哪怕换取木香丛中片刻间的逗留,就已足矣。

可惜,人永远只能做蝴蝶的梦。推开蝶园的铁环帘,走出来,门口右侧又是重瓣白木香集体的盛放。这一篷木香,径直绕着粗壮的榆树向高处长去。许是躲避人污浊的私心吧。一朵花儿上去,另一朵也跟着上去。木香的界域一定有着植物生长的潜规则。只有研究木香的人,才能走进花心深处,用花语打通走向木香的关卡,开解它们的生存密码,为它们创造良性的生存空间。

牡丹处于园子的正中心。不管从哪个馆出来,你都可以拐向博览园正中的位置。那里栽种着大片的牡丹。这些优化的牡丹,每一个品种,每一片花叶,都晃动着专家们近缘远缘杂交的身影。你打眼一看,是牡丹。但凑近了身子,你又觉得它像荷像菊像芍药像月季……牡丹花开时,红白黄绿黑,浅红深红玫红粉红,似乎自然界的各种色泽都能在牡丹的生命体中流溢。在园子里,你尽可以看到最妖娆最珍贵的牡丹,也可以感受群体花开时爆发出的巨大凝聚力。

阳光浓烈时,站在西北角的小桥上,手扶柔韧的柳丝,听流水潺湲的声响,凝望大片牡丹的多姿多彩,你会惊叹,是谁用丹青的妙笔,就那么轻轻一点,万千的花枝便脱离了野性,顺着人的意愿袅娜地开放?牡丹园,正对着后稷石像,背对着农业历史博物馆。在花海与农史官的空旷之处,横立着一道石墙。石墙的水日日流淌,像婉约的巨型瀑布,鲜活着牡丹的视线。石墙的西侧,摆放着人类创造奇迹的各种农具。那些农具,是否还记得牡丹花卉演变的历史流程?

走进大门,沿着左侧小径行走。行至动物馆前,一大篷红王子锦带,黏住你的目光。它们弧形排列在逸夫科技馆门前,映亮了灰色的建筑质地。静态的建筑群,因了这燃烧的红锦带,充溢了活体的欲动。你仿佛看到无数的动物,它们被激活了沉睡的机体,漫步花丛而来。锦带的花儿是喇叭,有呼号的力。一朵花儿的力量不足以吹响春天,那么,就让满枝头密集的花儿一齐来吹奏,用它们储蓄的热情吹响沉静的园林,吹醒远古的农业耕种之风,把满园的美景优化再优化,直到锦带粲然成游客眼中的彩虹,悠悠然地,飘逸在博览园的上空。

丁香,紫藤,木香,牡丹,锦带,这些群放的花儿,只是四五月的园中一部分耀眼的花景。还有碧桃,棣棠,绣球,紫荆,卫矛,猥实,刺槐,云实,月季,金银木,石榴花,山楂花,四照花,文冠果,白娟梅,接骨木,欧洲琼花,更有蝴蝶荚蒾,桦叶荚蒾,枇杷叶荚蒾等等等等。这么多的花儿,聚集在一个园子里,盛放在一个季节,你怎能不惊叹育花人的巧夺天工?这只是春季,那么夏季,秋季,冬季呢?还会有怎样多的花儿展示它们的万种风姿?人不是花,不能日日呆在园子里,捕捉每一丝花开的声音。但是,花开不会等待人的光临,它们在自己的位置上,该开时开,该谢时谢。这些次第开谢的花群,装饰着园子的博览。我想,560多个树种,汇聚在200亩的土地上,能开出560多种花,这肯定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应该是西农人群体的智慧,创造了立体博览园植物有序群居的奇迹。

传说他是蝶神,是虫坛怪杰,是画虫高手,是中国昆虫最大的收藏家。蝴蝶翩飞的日子,我走进昆虫博物馆,看遍每一个角落,看清每一叶蝶翅,看他端坐时专注的神态,我信然了。

这是怎样大的一个收藏馆啊?国内外120多万号昆虫标本聚集这里,仿佛一场盛大的昆虫宴会。昆虫们酒足饭饱之后,静静躺在蝶神预设的暖巢里,恬然地睡去。你行走着,观赏着,思索着,不忍发出一丝噪音,不愿惊醒一只虫儿。它们累了,和先生一样,很累很累。我们须得怀着极为崇敬的心情,轻轻地走近它们。不管是益虫,抑或是害虫,它们都有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价值。益虫除害,害虫优化了益虫或者植物的习性。我想,这该是周老先生行走昆虫世界的缘由吧。

给每一只昆虫定位。让昆虫们在人的世界里立体起来。这样,人走进昆虫的世界,就不会那么惶然与茫然。如果,每个人能叫出此虫儿或彼虫儿的名字,那么,人与昆虫的相处也就会如鱼与水的融合那般自然。可是,给中国境内的15万种昆虫命名,这是何等艰巨的工程?更何况这个世界不只有中国?

周老先生明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完成如此浩繁的任务。他带着自己的学生去搜集,联合自己的同事去捉虫。不管走到哪里,便联系友人,联络研究昆虫的专家,相约一起去野外。上高山,下河沟,走田地,穿草原。凡是有昆虫的地方,就有先生和同道者的身影。他们举着捕虫网,提着诱虫灯,为捉到一个虫子而欣喜,为发现一个新异的品种而惊喜。先生70年的工作历程,大半时间在行走。他的脚迹遍布祖国的山山水水。也许那些藏匿的昆虫们,至今还记得先生带领同道着光临的身影,搜索的眼神。他们一个举网,一个提灯,一个收存虫儿。这种极为默契的配合,传承了周人耦耕的协作精神,使他们的劳动鸣响着合奏的音乐美。也只有这样的配合,才能汇聚出这座目前规模居于世界首位的昆虫博物馆。

走上二楼,翻开《昆虫分类学报》,文字的墨香里,总会浮现国内外25名昆虫学者伏案编写的情形。这样的学术刊物,跨越了地域的限制,聚拢了世界精英研究者的目光,让他们摒弃种族之间的隔膜,牵起手来,共同打造昆虫研究成果的展示平台。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学者们,他们的心给杨凌这块土地牵系着,被周老先生牵引着,有序地向昆虫研究的顶峰攀援着。那些奇妙的发现,在文字里传递,交流,碰撞出繁星般耀眼的光辉,映亮了后来者前行的脚步。

蝴蝶标本是昆虫博物馆最大的亮点。我一次次站在那些超越中国本土的蝴蝶标本前,思索它们的来源。据说,蝴蝶是不能买卖的。那么,这些散居巴西、日本、印尼、美国、瑞典、澳大利亚、马来西亚等地的名贵蝴蝶,怎样变成标本,怎样来到这里,怎样挂到墙上,汇集成蝴蝶的家园,展示自己丰姿多彩的蝶翅?他们介绍说,那是先生与世界各地爱好蝴蝶的研究者交换得来的。先生走出去,广交天下研究蝴蝶的朋友,把各自的收藏展示出来。没有一点私心,交换各自所缺便也水到渠成。先生知道,蝴蝶的事业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国家的专利。蝴蝶是世界的,地球的,是我们所有生命体的伴侣。它们用翩飞的蝶翅给人类编织了多少美丽的神话?多少人沉醉在这神话里不愿苏醒?先生如此,所有爱好蝴蝶的人亦如此。也因了这沉醉,才有了交换,才有了世界蝴蝶的大型聚会,才有了观赏者的一次次扼腕惊叹。

如果说,67岁创办《昆虫分类学报》是个奇迹,那么,80岁高龄之后,决定编写《中国蝶类志》更是奇迹中的奇迹。他知道,这个编写工程需要集体的智慧。所以,他组织包括台湾香港等地区50名蝴蝶工作者参与这项工作。我能想象出,这么多研究者,在周老先生的感召下,在不同的地区,抱着同一个信念,满怀工作的热诚,投入到编写事业的那种虔敬。我更能想象出,夏日的夜晚,一个须髯全白的老者,坐在灯下,举着放大镜,把50个人整理过来的资料,一个字一个字,一幅图一幅图校对的那种坚韧。

但我无法想象的是,这么大年龄,他如何坐得住,他如何能支撑下去,他要把蝴蝶的事业做到怎样的程度才会满足?现在,100万字,5000幅插图,12科369属1222种及1800余亚种的《中国蝶类志》摆放在我的面前。即便先生不说一句话,即便我不懂得一点蝴蝶的概念,摸着这精致的封面,也能触摸到一个民族科技者的骨质。那里,有黄河水的沉朴,有长江水的包容,有中国版图的雄浑与厚重。

周老先生坐在二楼的一个角落,你须得七拐八弯才能找到他。先生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用镊子捏住蝴蝶标本,专注地看。周围皆是先生收藏的昆虫标本。他说,我要以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这样的坐姿不正体现了先生的这种精神么?如果说,昆虫的事业是海洋,那么,先生仅仅把自己看做海洋中一株能流动的水草。这水草漂流到那里,那里的水也会跟着盈盈地绿起来。绿起来时,先生又会悄悄地走开,漂流到另一个水滩。先生的事业是承继,是创造,更是传播。他相信,种下一颗种子,就能繁殖满枝头的种子。把这些种子持续不断地种下去,那么,全球的水域就会长满绿色的水草,茵茵地护卫水流的命脉。

雪花纷飞的日子,周尧先生最后一次握别后稷,离开了他研究70年的昆虫世界。他阔别人世,真正融入到蝶儿的世界里去了。先生培养的传人一代接一代,袁锋,张雅林,冯纪年等,他们在杨凌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依然用出世的精神,干着入世的事业。

你看,四月里,一只蝶儿飞到园子里,一群蝶儿便跟着飞起来。它们飞得多么有秩序。一只落在高处,一只落到低处。一只栖息花心,一只便绕着花心翩然起舞。看着这百蝶群舞的画面,你是否想到了周老先生和同道们融融相处协作探究的场面?

春花盛开的季节,我常常徘徊在这个园子里,流连在昆虫馆农史馆植物馆土壤馆动物馆之间。精巧的布设让我惊奇,陈列的展品让我惊叹,丰富的标本让我大开眼界。120万号昆虫标本,55万份植物标本,近万件动物标本,2000种木材标本,5万册古农书,2000件农史文物和传统农具等,这些丰富的馆藏到底来自哪里?这么多标本是谁制作搬运而来?是谁把它们布展得合乎美学的理念?……一连串的问题如园子里此起彼伏的花,开放在我的脑海中。于是,我开始翻阅资料,调查探访。终于知道,这样一座深奥丰厚神奇的博览园,原来凝聚着西农大那么多人的心血啊!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杨陵这块三道塬的风水宝地,活跃着大批国内外著名的学者,于右任、辛树帜、周尧、虞宏正、沈学年、路葆清、吴耕民、刘慎谔、盛彤笙、齐敬鑫、熊伯蘅、祁开智、石声汉、芬次尔等人,他们手手相携,把满腔的热血洒在后稷教民稼穑的根基上,浇灌出一朵朵农业科技的奇葩,芬芳着近现代农业的发展史。后来,一代又一代农业科教工作者踩着巨人的脚印,执着地行走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创造出一个个农业科研的神话。赵洪章杂交的碧玛一号小麦,李振声远缘杂交的小偃麦系,朱显谟山仑等在土壤研究方面取得的突破,张涌邱怀王建辰窦忠英等在动物科研方面取得的成果,……这么多的成果存放在收藏室中,越存越多,难以保管,更难以为世人所知。

怎样把学校的科研成果展示给社会,让各个阶层的人们看到农业科技的力量?2001年,学校决定在原桃园处修建一座博览园。这个设想,如同炸雷,震动了每一个西农人。花巨资建这样一个园子,会不会把钱打水漂?各类农业成果聚在一个园子里,怎样布局?谁来规划每一个馆藏?那么多动植物的标本如何摆放?欠缺的标本怎么去寻找?层出不穷的问题如一堆乱石,堆积到眼前。经领导多方协调,终于搬开了挡路的石块,决然地向前走去。

花架子好搭,花难栽。五个馆建起来,布展成了最大的难题。学校经过周密考虑,决定聘请各学院的专家为馆长。于是,张雅林、花保帧走进了昆虫馆,陈玉林、王永军走进了动物馆,陈彦生、杨中平走进了植物馆,吕家珑、李新平走进了土壤管,樊志民、朱宏斌走进了农史馆。暑热的天气,他们日日夜夜泡在那些馆中,汗水湿透他们的衣衫,发梢的汗珠子雨滴一般,一粒接一粒从脸上滚落,沉淀出一层层细密的盐渍。他们无暇擦一把,依然聚在一起商讨布展方案。

那么多标本,摆一遍不容易,摆好不协调再打乱重新布设更不容易。这样看来,布展前的规划就很重要。昆虫馆的领导决定,把展览分为八个部分,由八个人负责招聘人手布设。馆长具体协调整个布展过程。在这个集体劳动的过程中,布展者彼此之间的谦和与包容显得尤为重要。如果出现一个不协调的音符,那么,布展的结果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美观有致。二楼展厅的墙壁,贴着一幅周尧先生的半身像,是用蝴蝶的图案拼合而成的。观赏这幅像,你会对那些劳作者肃然起敬。想想看,要有怎样的心灵手巧,要花费多少时日,倾注多少精力,凝聚多少人的智慧,才能创造出这样一幅前无古人的杰作?

据说,动物馆的陈玉林教授,带着同伴,摆好现存的标本后,又外出四处搜集。现在我们看到的动物标本,有不少是开馆前现做的。野牦牛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赵忠副校长去西藏考察时,得知野牦牛标本信息,积极协调争取,通过层层审批才得到。那么大的标本,是怎样装车,怎样保护,怎样搬运到动物馆的?这中间需要多少人的参与?土壤标本积存的少。吕家珑教授利用假期带着十几个专家学生出去采集。采集到的土壤用木匣子装好,通过邮局邮寄回来。难以想象,全国各地的240多种土壤剖面,是怎样顺着邮路运送到杨凌的土壤馆?木材厅摆放着那么多优质珍稀木材,展示着那么多木制工具,杨中平老师怎样忍着病痛坚持到馆藏开放?那批嵌着昆虫图案的珍贵瓷器是怎样从台湾飞回大陆飞到杨凌的?朱荣科主任是怎样一步步走访农家,找回那批原汁原味的家用农具?……

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五大馆丰富的收藏,珍奇的标本,山水画般的布展。但是,有几人能想到无数建设者为之洒下的汗水,付出的辛劳,奔忙的身影?那些馆藏,有很多游客,浏览一遍,就倏忽而过。有几人能仔细琢磨这些景致背后所蕴含的精神?

走进农史馆,周人耦耕的壁画紧紧吸引了我的目光。上千人聚集在周原,三三两两排成一列,协作劳动。有两人拿着一把耒耜的。他们一人踩上一只脚。四只手错落地扶着耒耜的柄干。两双眼睛紧盯着脚的位置。如果用力,两人一定要配合默契。如果一方偷懒,出的力气稍弱一点,耒耜都无法均衡地进入土层。各用一把耒耜的农夫,他们紧挨着,或许能听到彼此粗壮的呼吸。大热天,也许会伸出手,帮对方揩去满脸的汗水。这样的耘作,不孤单也不容易懈怠。即使疲累,也能从对方挥动的耒耜中获取持续劳作的力量。劳动效率高的人无形之中会成为大家的表率。周代的井田很适合这种劳作的方式,千耦其耘的场面像盛大集会一样壮观。而今,站在壁画面前,我仿佛能听到他们推拉耒耜时齐心协力的喊声。这种协作的智慧,是一块精神之金,福旺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当我一次次驻足这座博览园,一遍遍品鉴那些穿越古今、横跨南北的文物标本时,终有一日,混沌的思维给这幅画面点醒,方才知道,这座园林透露出的,不正是千耦其耘的智慧与精神么?数不清的学者,数不清的建设者,数不清的管理者,他们来到杨凌,用协作的肩膀撑起了这座园林,给世人践行了周代耦作的农耕精神。这种精神,是诚朴勇毅,是忘我大境,是西农人经国济世的理念,是世世代代科技工作者永恒的追求。

每天清晨,站在博览园大门前,目光穿越后稷石像,遥望整座园林。绿林花丛中,五座博物馆环起手,如一位巨人张开的双臂,盼等着游人的归来。满园的露汁是巨人精心准备的饮品,没有丝毫的灰渍,盈盈地通透着层层的心衣。密匝匝的杏子,簇拥着褐色的枝干,绿叶下,做着飞黄腾达的香梦。葡萄还是胎生的润儿,一个个不敢松开了手脚,挤挤挨挨地紧依着藤条,躲避着风雨的摇撼。

黄昏时分,漫步果园,凝望满树累累的果子,看那么多的花工蹲在果园中除草,你的心如同水潭扔进了石子,漾动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些涟漪,一圈蹲着一名花工,一个个花工波动着,沿着水波的纹路向外滑动,滑动出美丽的协和的水花,生动着静态的水潭。

农史馆的北侧,除杏园外,还有李园桃园樱桃园猕猴桃园无花果园,南侧是成片规整的葡萄园。蝴蝶园周围,有桑树柿树梨树山楂树苹果树。还有海棠树,竟达十几种之多。五月上旬,这些果树全都挂满了果子。树行子里,常常能看到朱荣科、魏永平、陈群辉、杜军宝、王卿等园区管理者的身影。他们或弯腰除去一棵杂草,或举手折掉一根残枝,或数数枝头的杏儿桃儿……

即使一只雀儿被网丝绊住了脚趾,他们也会停下来,轻手轻脚地拆离网丝,还雀儿奋飞的自由。雀儿飞离掌心的那一刻,他们的笑是夕阳下舒展的柳丝,优雅中透出几分温柔。园子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虫一鸟,都在他们的心房中生长。如果你走近了听,一定能听到丁香花开的声音。我想,那是人间极为和美极为优柔的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