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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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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幼儿园小班的女儿每天会向我说说学校的情况,三岁半的孩童思维很简单,不外乎谁跟她玩啦,谁不理她了。从她口中总提到两个女孩子的名字,一个叫萌萌,是我好朋友的女儿;一个叫百慧,是一对高校教师的孩子。我可以简单地规划和联想,在三十人的班级体里她们三个又构成一个小小的活动圈和整体。快乐从中生,烦恼也因此有。萌萌是个性格腼腆而文静的小女孩,我不担心两个小家伙会有什么性格冲突上的矛盾,百慧一定活泼又顽皮,因为从女儿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妈妈,百慧今天又骂我啦。”或者“妈妈百慧推了我一下。”虽然又是动手又是动口,女儿依然依恋这个朋友,因为有时候她也兴致勃勃地跟我讲:“妈妈,百慧今天跟我好好玩啦,她还穿上和我一样的裙子。”我看着她眉飞色舞快乐的神情开始深深地羡慕和担忧。羡慕的是她单纯活泼的思想;担忧的是她日渐丰满的情愫,会欢喜、会忧伤,会尝遍人生百味的甘甜和辛酸。

散文随笔:谈朋友

不过无谓担忧,又有什么用呢?她的人生一定要自己去走,更不可能靠我的庇护享受多少清爽和捷径。我能帮助她的,只是在她树立性格和判断的路途中指点一条康庄大道。尤其,我执拗绕过的一些弯弯径径,她可以避免了吧。

我是一个对朋友非常认真和诚恳的人,这样的姿态奠定了我不会孤独。从小到大,我不会和大面积的男男女女火热地打成一片,但总有三五知己不弃不离。这样一路走来惯养了一种性格,对朋友,是很依赖和重情的。然而,人生在此处的章节里亦不会一帆风顺,人到三十,也不免会磕碰。我并不是钻死胡同认死理的女子,但,付出了和判断错误的龃龉还是令自己懊悔又难堪。我曾经写过一篇文字,讲朋友之间相处是要讲缘分的。碰上没缘分的人和事,只能果断地放手,不能斤斤计较付出与回报。道理这样潇洒,我却一时改不了,做不到。有一件很小的事,在整个过程中我是很被看轻的一个角色,几个人的利害一权衡我很轻易做了牺牲。操纵这一切的是一个真心实意我去相处又对我有帮助的人。他的态度一度地让我很迷茫,也从这件事上我得出一个新结论,很多事没缘由,用理和对错说不清,我能做得只是慢慢养护伤口,再从新定位自己和她的关系和位置。这种尺度很难把握,一旦出现这份裂痕不可能再回到初始的密合和亲昵状态。这就是成人的高明和复杂之处,我们不可能像小孩儿一样把手生气地一甩:“不和你玩了。”哭着鼻子向妈妈跑去。在社会这个大家庭生存,我们的游戏法则头一条就是左右逢缘和宽大为怀。得此领悟,依然是在重重地栽了跟头之后。

人心当向善,所幸生活的周围还是朴素的心灵多。在工作岗位真的不会像学校时候处朋友一样纯净而深挚,这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尴尬和无奈。但我们却要在社会中游戈得更久,那么不去适应和顺从又能怎样呢?

汶川地震后看到国人超乎想象的凝聚力。每个人心灵的原色都是善良而淳朴的,原本一切不和谐的因素都建立在酒足饭饱的贪欲和攀比上,当生命的起点又回到挣扎和抓住的最初,每个人想得都一样,我平平安安也希望他人健健康康。这是这次不幸过后的大幸,每个人看待自己的生命和情谊都会有一个拔高和提升。我们同宗同祖同根同源,原本就因该相亲相爱、携手一生的。

我凌乱地在键盘上敲击我的思想,女儿蹦跳过来,还是围绕她的“三人行”发表她的欢喜和烦恼。我将她抱起来,用最通俗直白的语言告诉她一定要和小朋友好好玩,她推你的时候可以告诉老师,但不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声哭,甚至还手去打小朋友。我剩余的话无法让她幼小的心灵消化和理解。事实上,孩子,这两个小朋友是你第一所学府的亲密伙伴,别说现在有小小的矛盾,将来,甚至一生,他们都是你赖以信任和感情笃深的朋友,这种情谊不可多得。

我在凝视她的小小片刻回忆里,沉思构想连带想起魏晋时代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他的名字在现代年轻人的传诵中多半生疏和艰难。我引出曹操再将二者的关系稍稍拉拢一下,就会牵近一种陌生和距离。他叫嵇康,名字后连着一曲淼不可寻的音律《广陵散》,是曹操的嫡孙女婿。我假想着读到这儿的朋友会会晤地拉长音调说一声:“噢,原来是他。”

是他,我一直崇拜的英雄。他的一生只浓缩了短短的39岁,越礼法、厌仕途,响亮的人生主张令那个英雄的年代地动山摇,——“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他这样说也这样做,带着满腹才华一生隐居山阳打铁为生。没有人逼他这么做,只是一种人格境界和方向,归隐山林、享受闲情逸致。但也正是这份孤高耿介取了他的性命。

他的一生只三、四个好友说尽。一个叫向秀,名字在今天鲜为听闻,但他也是英雄时代有影响的人物,写一手好文,精通“庄子”。向秀和他的名字一样,性格内秀。他常来山阳看他的朋友嵇康,见面并不多话,低头陪好朋友打铁。我常思忖这种感情,不在言高、不在久长,只一个性情相投始然。向秀的性格用我们今天的话说是很随性而温和的`。他陪嵇康打完铁转而又去菜园探望另一个朋友,吕安。吕安有一哥哥叫吕巽,嵇康和他们关系都不错。野朴自然中,性情相投的朋友也就这几个,他们都十分珍惜。但在正气与私利的较量面前嵇康的人格魅力很快得到突现和提升。有一次吕氏兄弟翻脸,这事情讲出来既可气又不光彩。哥哥吕巽看上了弟媳,并悄悄占为己有,为了掩饰丑行恶人先告状竟向朝廷状告弟弟“不孝”。在那个时期这是很严重的罪名,素日的朋友和知己只怕惹祸上身,一一躲开不及,吕安更加心灰意冷,懦弱的性格一心求死。这时候嵇康再不能安心打铁了,但他既不通官场门路,惟一握着的只是手中分量不重的毛笔。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嵇康很孩子气,公然大骂吕巽诬陷忠良、包藏祸心,好文才不难想象,一泄千里,大快人心。但是又能怎样?嵇康以他的判断和衡量深深迷惑着,“朋友”,多么怪异的一个称呼?大风大难前它斑驳得蜕化出脆弱的伤口,在沥沥劲风的拂拭中撕扯般得疼痛;它又是除却亲情丢不开的情愫和慰籍,淡泊到近乎浓烈,不然,自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挺身而出。嵇康晕向了,旁人却清醒着,这是人性的不同绽露和比对。我们很难用该与不该来判定,每个人可以庸庸碌碌安然无恙地活到终老,也可以疾风劲雨酣畅淋漓地表完一生。态度抉择命运,古往今来,不关战火英雄、和平盛世。

嵇康的结局可以预料,我能为他加上一些点缀的辞藻,只有一句“从容不迫”。从容地生活,这很容易;从容地赴死,有些悲壮和神奇。这一天与今天已经跨越一千七百余年,嵇康死于一个昏君司马昭的定罪和双面小人钟会的报复。任何过往生死都带着绝对的公平,嵇康有三千太学生送行,还有《广陵散》陪葬,这浓缩的一生还是让我们艳羡。

值得一补充的是,嵇康留有一个儿子。交付好友山涛代为关照。山涛是与向秀、吕安齐名轻重的挚友。早先任尚书史部郎,似乎与闲云野鹤的几位有了差异与等级。知性者同处,说死了的真理。两人环境与位置大相径庭,但人格魅力与心理观念如出一辙。山涛是个好官,为人清正,有长者风,又忠于友谊。这些,通过嵇康的折射,和一生抚养朋友遗孤的践行断定无疑。使人更生感慨,“朋友”啊,你的称谓或重于泰山或渺如鸿毛,永远抽象与生动对峙,宁静与焦虑抗衡,圆通与分裂相执、苦痛与感恩并存。连我这在旁的清醒者也迷糊了。就此收住凌厉而乖戾的笔锋,仍需要长长的思考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