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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库无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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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了解水库作为蓄水灌溉功能具体是如何运作的,虽然也知道,它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会在少雨时期缓解一部分农田干旱。水库在我们这代人眼里,更多是作为一个旅游景点而存在的。

水库无言散文

水库在村子的最西边,是六十年代的产物。大坝上一直有几个白色粉灰大字:“农业学大寨。”去外乡镇读书,同学爸爸一听我是神山村人,就说:“神山水库很大,我们年轻时候都去修过水库。”举全县之力修一座水库,是六十年代的风格。母亲说过,当时我们村子里不仅要派人参与劳动,有条件的还要在家里收拾出多余的房子,给其他地方来建设水库的人们暂住,并且给他们做饭吃。

六一儿童节,表演完节目,老师会带我们去水库上游玩,回来照例要写作文,那算是农村小学的集体旅行。卖冰棍的女人看到孩子们全上了水库大坝,美滋滋地推着她的自行车,跟着爬那两百个台阶。她穿着灰扑扑的衣裙,乳白色的凉帽下,皮肤依然黝黑,凉帽的带子垂下来,套在脖子下方。

春节时,年轻人都回来了,去谁家里都怪添乱的,也不自在,上水库哇。一行人前前后后,都往水库上走,横穿整个村子。水库上并无任何小吃,也没有玩乐的设施,甚至没有一个人,除了水和岸边的沙石。但整个村子的孩子和年轻人,不约而同,都会选择春节去一趟或者几趟水库。少男少女一起走在去水库的路上,站在水库大坝上,眼神缥缈的望着水面,望着水中类似小岛的沙丘,望着对岸萧索的小树林,心情似乎是饱满的,那一时刻,每一个人大约都是诗人

长大一点,来了外地的同学,我们都要带他们去水库上看看。这也是村里唯一具有休闲功能和审美意味的所在。而水库也从来没有给我们丢过面子,总是引来外地同学的赞叹。我还记得高中毕业,几个自己班和外班的同学有意无意聚到了一起,有城里的孩子带着相机,我们就在水边照了像。我穿着表姐穿过给我的紫色背心,双手在小腹前握在一起,表情老成,背后是夕阳下的水库。我和阳、娟,还有一个我们村的男同学一起,还在水库上合过影。那是春节,水库已经结冰,水面又落了雪,我们的脸庞因此显得更加雪白圆润。我们穿着假的皮衣,人生第一条牛仔裤,已经酷似一个城市来的'孩子。有一年与一假期,和我同宿舍的五个女生来我家玩,他们完全被那种水之滨的静谧陶醉,在岸边坐了很长时间,谁都不说一句话。当时我们二十来岁,正当好年龄。

父亲去世后,大约是“三七”那天的晚上,按照家乡的传统,出嫁后的女儿不能在娘家住,第二日要吃午饭的时候才可以回去。晚上我去舅妈家借宿,早上起来,我一个人心情渺茫,无所事事,便想着去一趟水库。

那一刻不知为何,觉得水库是收留和安慰我的最好选择。

是深秋,有些冷。我从舅舅家出来,经过村庄照壁和戏台,经过沿河的乡村大道,经过村里的大槐树。我突然发现它们都是风景,都是美,都是珍宝,都是不可把握。我在路过的地方拍了照片。大槐树很老了,有着深邃的树洞,嵯峨耸立,很多人说有灵气,就在上面挂了红布条祈福。道路的左边,就是大片的耕地。河槽里的泥土直面着苍穹,收获完的玉米茎秆独立寒秋,密密匝匝的小树林仿佛有诉说不尽的故事。这都是小时候的样子,似乎多少年都没有变过。但二大队的戏场已经有些破败,我还记得自己在这里游玩、看戏,有一次一个人用母亲给的十元钱战战兢兢地买了一双凉鞋。二大队的学校是附近几个村里的第一座楼房,小二楼。曾经巍峨的小二楼,看着那么矮小,黑暗,学生也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操场被农家占用,放着玉米,荒草丛生。

大坝水库出现在面前,静静地卧在那里。我一步一步朝它走去。和三十年前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去水库一样,我在内心里数着台阶,只愿时间再慢一些。

站在水库大坝上,可以看到村庄的全貌,宛若航拍。正是清晨炊烟四起的时候,房屋显得拥挤柔软,街道弯曲,身姿曼妙。村庄的南边,是南梁,所有人去世后安息的地方。那里更多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因为那将是父亲今后的栖息地。

深秋的水库,没有少男少女,只有我一个人。水库吸引过不少轻生者,我的同学爱兰就是选择在一个早晨,一个人慢慢沉入水中的,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女儿。我也曾听过几个其他遭受挫折无法开解,或者精神抑郁无法自拔的人在岸边驻足,纠结逗留,他们中有的被家人和乡亲救下或者劝走。这些轻生的行为统称为“跳水库。”那个早上,心情极为茫然空洞,我别无去处,想到的竟然是水库。虽然我不会选择轻生,但由此理解了那些来此轻生的人。

除了轻生,一些年轻男孩,也去水库游泳。尤其是每年的五月二十庙会后,总会有一个人因为游泳腿抽筋,或者陷入淤泥溺水而亡。经过回忆,村里人都说水库里一年必死一个人,“落水鬼要转世呢!”

但关于水库的印象,没有因为溺亡者变得恐怖。我们很快就遗忘了溺亡的消息,即使面对着暗藏玄机的水面,也不会想到死亡。老人们依然把它视作一个伟大的灌溉工程,而年轻一代更贪恋着水库的静谧和优美,它作为暗藏心事的精神殿堂或许已经永恒。

太阳升起,有几个工作人员样子的人出现,他们在安装不锈钢的栏杆。我方想起,现在的水库更多纳入了正规化管理,大坝的路面已经硬化,不知哪一年也修了一座弯弯扭扭的观景走廊,大约因为柱基长期淹没在水中,观景走廊一副要垮掉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危险。走近发现走廊已经被封闭,入口树立着“严禁跨越”的警示牌。大坝两侧安装了不锈钢栏杆,目的是预留了一两个入口,而不是以前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攀登上来。但奇怪的是,我看水库的时候,几乎是剥离了这些外装饰去看它的,它不言不语,就像时间,完全无视人们因它而起的妄想和痴心。

离开水库的时候,在大坝上的小沟渠里,一只粉色的头颅把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理发店用来练习发型设计的塑料模型。想来一点都不奇怪。近几年水库大坝在庙会和节日时段,也有了一些卖小吃的人,也可以钓鱼,甚至岸边也搁浅着几只小小的游船。看得出商业的跃跃欲试,和初战失利。

去年,有一个同学,经由旅游局的同学委托,让我帮忙写一个关于打造水库旅游景点的策划方案,甚至商榷是否可以通过抗日故事等塑造水库文化,以此吸引投资和开发。我本打算帮这个忙,但却无法让自己进入关于水库的商业化想象。最终只是提了几点建议后婉拒了。将水库浓妆艳抹推上舞台,对乡村的经济发展也许是一件好事,但目前只要涉及开发,必然是过度开发,那时候水库还是不是我们心中的水库,我们回到家乡还会不会再选择上水库游玩,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