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渡优秀散文
【一】
镇湖是坐落于太湖之滨的美丽小镇，是苏绣的发源地。全镇以苏绣闻名天下，拥有绣娘一万多名，是个名副其实的刺绣之乡。“桃花渡”便是镇湖绣品街上鳞次栉比的绣庄中最为别致的绣庄。或者是因了这位年轻漂亮的老板娘，人杰方显出地灵来。
“桃花渡”的老板娘，一个生于湖边，长于湖边，地道的太湖农家姑娘。因出生于烟花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便取名唤作桃子。
初次见到桃子，是三年前。一个桃之夭夭的季节。因了弟弟结婚，我要买份刺绣相贺，便去了绣品街。那时，她正端坐于绣架旁飞针走线。那份优雅，那份神韵，那份与生俱来的小女儿姿态，我见犹怜。只一眼，我便对此女子倾了心。
桃子生得清丽温润。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怎么也遮挡不住她的灵气。是的，她是有灵气的女子。
桃子从不像其他店中的老板娘，打扮的花枝招展，描眉涂红。她通常是一套棉麻质地的衣裙，上面是她绣的几朵淡淡的桃花。走起路来，顿觉衣袂生香。就连她随意扎起的长发，都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韵致。一举手一投足间，婉约的如同一阕小令。有一美人，宛若清扬，说的就是她吧？
桃子不但生的明眸皓齿，秀口锦心，而且还有一双灵巧的手。她会画画，常把西渡出去采风拍摄的图片勾勒在布料上，然后再穿针引线，将其绣出来。
西渡，桃子的爱人。他是苏州一家医院里一名外科主治医生。稳定的工作，殷实的收入。刚结婚两年，有房有车。衣食无忧。西渡曾说，他并不想桃子在商海里明刀暗枪，她太单纯，商海不适合她。凭他的收入，他们完全可以在小镇上安稳一生。只是桃子喜欢刺绣。她从没把刺绣当作赚钱的渠道，更没把她的绣品当作商品兜售。她只是喜欢做这件事，至于卖掉多少，赚多少钱，她却不在乎。
西渡也就由着她的性子。他爱她。她也爱他。
桃子的作品从不刻意浓墨重彩，只是简单的勾勒。有时只用黑白两种丝线，也不乏超凡脱俗。但却大部分都有桃花和流水两个元素。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偏爱桃花？”
“或许自己前世就是一朵桃花，在相思渡口邂逅了一个叫西渡的男人，今生来续这份未了情。所以，绣庄也起名叫做‘桃花渡’。”她莞尔。
这当然是桃子的可爱之处。其实她并不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她说：“人生只此一次，愿彼此不相辜负。”
桃子的绣品，每一幅都是倾力制作完成。她喜欢古诗词，常把古人的诗词运用其中。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应红”；有“长忆小楼风月夜，红栏干上两三枝”；有“停杯替花语，不醉拟如何”；有“谁步宋墙明月下，好香和影上衣襟”；有……
她的绣品最能体现水墨江南，小桥流水的特色。
每次只要西渡不上班，便骑着单车，带着单反去给桃子拍摄一些照片。去的最多的就是周庄、同里，或者山塘街一带。有时也会走远一些，去南浔或者乌镇。
在“桃花渡”的正厅，始终挂着一幅题名为“桃花有意随流水”的绣品，这是桃子最钟爱的作品。
那是一树绽放的桃花，开得灼灼其华。一座小桥，一户人家。标准的苏式建筑，白墙黛瓦掩映在桃花林中。犹如人间仙境。树下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有几片花瓣落于水中。使得这幅画更唯美诗意、生动形象。
我向来与女红势不两立，对刺绣更是一窍不通。也无心追问这丝线用的是几丝几绒。只是摸上去如同少女的肌肤，那么细腻而圆润。干净利落的收针，让人找不到任何的瑕疵。
桃子说：“这幅作品中，桃花有意随流水，桃树代表自己，小溪代表西渡。画中的房子正是我们现在太湖之畔的家。”
不知为何，当我看到这幅画时，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有说不出的况味。我并没有因为桃子的解说而对它另眼相看。相反的，我对另一幅却情有独钟。
那是一幅题名为“风雪夜归人”的绣品。画中是一个下雪的夜晚，有一位归来的人，向着白屋里的灯光走来。
我被这幅画摄住了魂魄，有一种欲哭的冲动。
桃子说，这是一个顾客定做的，画中用到的元素也都是根据他的要求绣的。
不知为何，自从看了那幅“风雪夜归人”，三年来，我一直对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盏温暖的烛火，难以忘怀……
【二】
三年了，与桃子一别三年。素日里我们都是电话或者短信互相问安，知道彼此相安便好。我因琐事所累，也一直未能去探望她。
再次见到桃子时，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那日，因同事乔迁，想买几幅字画，问到我。我说，何不买几幅苏绣，既美观又高雅。于是便驱车前往镇湖绣品街。
一别三年，真的`物是人非事事休么？
昔日清秀婉约的桃子正在“桃花渡”口趾高气扬的与客人指着一件绣品当街砍价。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然让那个高挑的女子变得臃肿不堪。但眉宇间那与生俱来的神韵依旧隐约可见。
桃子看到我时，先是一怔，继而从刚才那位客人手里接过一沓钞票。随后又极其麻利的将绣品打包好，打发了客人。
“你怎么来了？”桃子的声音由近及远。
“我来看看你。你好么？你好像变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自顾说着。
“三年不见，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时光终究是偏了心的，没给你留下岁月的痕迹，你还是那么漂亮。不用问，我也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还好，只是老了许多。”桃子有些激动了。
“西渡呢？他怎样？”
“他？他走了……”桃子的嘴唇翕动着。
“走了？！”我大吃一惊，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嗯。走了。去了另一个女人的怀中，再也不属于我了。两年前，他和他科室的一名护士……”桃子抖动着肩膀，没有说出口，泪水早已滂沱。
我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桃花渡”依旧，“桃花有意随流水”依旧，为何三年不见，竟是这般光景了呢？
西渡的电脑也在，那是当年他用来制作照片用的。只是此刻，在电脑旁边，多了一本雪小禅的《倾城记》。翻开的一页，恰巧是我比较喜欢的一篇文——《苏州河》
桃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他回来让我原谅他，并且发誓是最后一次。我当时不知怎么了，或者是考虑到从相爱到相守的这些年，走过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鬼使神差的就原谅了他。可是你知道么，镜子一旦破裂，任由你再巧夺天工，终究难以修复到完好无损。我们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一年来，他对我确实如当初那般无二，有时百般讨好。他越是想弥补，我就越觉得那道疤痕无限放大，以至于撕心裂肺。于是，我提出了离婚……”
“他现在怎样？还联系么？”
“应该和那女人双宿双飞了吧。只要他真正的幸福，我会祝福他。我曾想过死，就像《苏州河》里的戏子阮宜良，为了关锦那个负心汉而跳苏州河。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么？西渡知道么？”
“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他是我第一个孩子。虽然与西渡走到了尽头，可毕竟我们曾经那么深深相爱过。我知道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为了孩子，我会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西渡不知道这个孩子，我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以后你怎么打算？遇到合适的再嫁了吧，女人终归要有个男人，才是完整的家。”
“《苏州河》里的阮宜良跳河时被一个男人所救，后来嫁给了他。我想阮宜良心里最爱的还是关锦。对于那个救她的男人，她更多的只是感激吧。换作是我，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这样的婚姻。”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些自责了。
“说与不说都一样，我的人生，须得自己走完，谁也帮不了我。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
她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那风干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只是变得不再那么清澈，单纯。
我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终究还是忍住了。我想再多的话语都已于事无补，她已经涅槃了。
我只是希望她能像阮宜良一样，当繁华落幕后，她也能坦荡从容，找到自己的幸福。
【三】
此刻，我想起了那幅“风雪夜归人”，那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温暖的灯火，依旧感动的流泪。我想，三年前那位顾客定是把它理解为——不管外面的风雪再大，家，永远都是停泊的港湾。
只是西渡没有明白。
“桃花渡”的正厅依旧悬挂着那幅“桃花有意随流水”。只是，沧海桑田，终究流水无心恋桃花。
前世的桃花渡，成了今生的桃花劫。谁之过？
岁月是一把刀，生活便是那面目狰狞的刽子手。都说桃花情薄，可桃子的爱是不能承受之重。终究，还是被流水辜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