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秋生散文

野管教，其实并不姓野。也不是管教。

据父辈讲，野管教的全称是野秋生。查一查新华字典，野字的解释是野外，野鸽，野猫野狗，野营野猪，压根就没有姓的标注。了解底细的人又补充告诉我，野姓是秋生娘创造的，里面竟还有一段离奇古怪的旧事：秋生娘年轻时，曾被一外地人所逼在高粱地里怀上了孽种。这个孽种不是别人，就是野秋生。后来人们了解了那个外地人叫苗德宇。不过这早就是后话了。当时除了秋生娘嘴里含的血淋淋的半只耳朵，别的一无所知。公安机关也专门立案调查，查来查去也是泥牛入海，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时没有DNA鉴定，也没有互联网。所以，公安机关也终于没了兴趣，就把案子压了下去。可是秋生娘的肚子却压不下去，还吹气似的一天比一天大，唯一的证据也风干了，和烤牛肉没什么区别。秋生娘又羞又气，喝酱汁，捻竹杠。折磨得死去活来，差一点还送了命。可这孽种就像是生了跟似的，纹丝不动。最后连锅底灰，生碱水都灌过了。还是没用。娘家人恼羞成怒，就连打带骂的将秋生娘逐出家门。当时的场面真是叫人悲伤透顶，空中飘着鹅毛大雪，秋生娘挺着大肚子，三步一回头的独自上了山......也算是老天有眼，秋生娘在山巅的一座破庙里生下了秋生，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就给孩子起名野秋生，意思就是在野外晚秋生的。娘家连女儿都不认了，也不允许孩子跟秋生娘的姓。怕败坏门风。半间茅草屋，一条清澈的山涧水就是秋生的整个童年。后来，娘家人也渐渐的松了口，于是在间隔十年后终于又有了往来。再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秋生十四岁就去镇里当了学徒。再后来，秋生又去了学校扫院子。一来二去，竟偷偷地学了知识。还长了学问。

俗话说冤家路窄，一次偶然的邂逅秋生又遇到了亲爹，一个打了半辈子光棍的清洁工。这一次，意外的没有报案，三个人一同上了山，在半间草房的右边又盖了三间瓦房。开了一小片荒山，种上了茄子辣椒胡萝卜。一个特殊的家庭顶着晚秋的风雨诞生了。野秋生改名苗恨生。不过。这只是户口本上的'名字，村里人可不管那么多，依旧叫他秋生，他娘也依旧是秋生娘。没几年，他们居住的山巅成了自然村，村里又建了一间房子的学校，秋生于是就名正言顺的当上了第一任，也是全校唯一的老师。

野老师对自己的身世并不介意，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村里人更知趣，有他在场是绝对不会提半个字。背后咬耳朵的人也逐渐的没了兴趣。大家彼此嘻嘻哈哈，还挺和睦。

野老师的学校其实就一间，也是宿舍，办公室，兼教室。房子是一面青，就是一侧有砖瓦的那种。依山而建，歪歪斜斜的像个醉汉，推开门，就是一个筒子间。三排土堆当桌子。整个教师就一个值钱的家当：一块又大又厚的黑板。几乎遮住了一面墙。白天是黑板，上面像模像样的爬满各种文字和符号。晚上就成了床：只要用力搬倒到，就是野秋生的家，里面锅碗瓢盆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搬黑板还真是体力活。经常被黑板砸伤，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个冬夜，野老师喝了点酒，手一不利索，就被压的只剩一个头在外面，像孙悟空在五行山下一样。动不得，喊不出......第二天黎明，同学们不见老师开门，也没去敲。丢下书包就漫山遍野的疯去了。到了下午，村里的胖丫挑水经过校门口，恍惚间有一丝声音，她急忙放下水桶，只稍一用力。门就开了，此时野老师正趴在黑板下，睡意正浓，胖丫一声惊叫，单手一推，黑板就翻了几个跟头。野老师一身褴褛，嘴角是一团血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脸色惨白，不住地喘着粗气。他的后背，竟然印上了二个醒目的大字：管教。

就这样，野老师成了：野管教。

名字虽然被唤城管教，野老师还依旧是衣服不急不慢的模样。眼睛善良的像只绵羊。尤其是见到胖丫，更是自降三分。没日没夜的软磨硬泡，还是在一年的秋后，两个人行李卷往一起一搬，就算完成了终身大事。于是，在以后的时日里，全村多能看到这样的一幕，胖丫拎着大包小包的在前面走，野老师慢吞吞的跟着。胖丫还一个劲的催：我累的不行，你就不能来帮帮忙啊。一个人没办法了.....

野老师眨眨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就当我没在你身后，当我是一只猫，一只老鼠，一只小白兔。

接着，就是一声粗犷的叹气，不用说，是胖丫。然后连串几步就没了踪影。夕阳下，只有野老师的身影被拉得越来越长。

这种很穷但很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七八年，67年，一场运动终于揪出了苗德宇，就是秋生爹的狐狸尾巴，说他是台湾特务，没审问直接就毙了。秋生娘受不了打击也撒手人寰，野老师成了臭老九，一气之下，告别胖丫母子俩，一转身，已超出常规的速度冲出山路，纵身跃下......

现在，野老师还活着，精神头不错。胖丫更胖了，也更白了。他们的儿子小“野生”也上了大学。一家人快快乐乐，幸福美满。不过，野老师常说：叫了几十年的管教。都是假的。我在家是第五把手。小孙子“野牛”是一把手，儿子“野生”是二把手，胖丫是三把手，鸡毛掸子是四把手，轮到我，哈哈，就是第五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