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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李刚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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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这所农村中学里,要说知名度最高的人,轮不上校长,也轮不上常送毕业班的老师们,那轮得上的人是谁呢?是一个花白头发,到了退休年纪而退不了休的老校工李刚得,因为他是不受年龄限制的临时工。

好人李刚得散文

李刚得小时候家里穷,没进过几天校门,基本上算个文盲。会计给工友们发工资的时候,让他签个字,他总是找人代签,让他把手里现金当面点清,他总会说一句话“差不了”。可他偏偏喜欢跟文化人打交道。上世纪70年代,很多家庭成分不好的老师被下放到农村教书,拖家带口的学校容纳不下,就被安排到家有闲房的农户里住,因为他家离学校挺近,就被安排进了一个带孩子的女老师,刚得的母亲就给女老师看孩子。从此,他就跟老师这一群体结下了不解之缘。阴天下雨的时候,生产队“停工放假”,他就到学校去,抱抱这个老师的孩子,跟那个老师拉拉家常,生产队分的大白菜吃不了,就送给家属院的老师们,孩子们哭闹,不让妈妈去上课,刚得就跟孩子玩儿“贴饼子”的游戏——一个小助跑,他双手扶地双脚倒贴在身后的砖墙上,还冲着孩子只做鬼脸,直到把孩子逗乐为止。一来二去,他跟学校的.老师们处得特熟,几天不去,老师们见面都要问问对方“刚得怎么了?都好几天不见他了。”

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家分得6亩多地。女儿出嫁了,两个儿子都去市里打工,他两口子就专职养种这几亩地。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连除草都改为打灭草剂了,种地变得越来越清闲。跟村里的老头们在街里向阳的地方消磨时光吧,还不到这年纪,干点儿小买卖吧,帐不是太清,又怕赔本赚了吆喝,于是他就想到学校谋点差事。跟校长一说,校长没有半点犹豫,当场就拍板定下这事。从此之后,他就成了学校以清扫厕所,处理垃圾为主的勤杂工。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92年,又是一个春天”。

刚得干勤杂工,跟别人可不一样,啥事都管。年轻老师没对象,他帮着张罗;家属院两口子拌嘴,他出面调解;上课了,学生们躲在墙角想逃课,他扔下铁锨,跑到跟前问个究竟,有时干脆把他们“押送”到教导处。有一次,学校政教处想在国庆放假前换一面新国旗,可大概是多雨滑轮锈蚀的缘故吧,政教主任左拉右拉,国旗就是降不下来,旁边几个人正商量着找一辆吊车来解决问题,正在这时,刚得推着垃圾车走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刚得二话没说,把鞋一脱,像猴子一样“噌噌”地爬了上去,10几米高的旗杆摇摇晃晃,他全然不顾。爬到顶后,他只轻轻低把钢丝绳一撴,脱槽的国旗绳就复位了。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见事不管,等于瞎眼。”他的言行可高度一致,比起现在农民频道的“帮大哥”来,工作量一点都不少。

记得96年的冬天,说是暖冬,可西北风“嗖嗖”地刮,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学校拉了一大堆煤,按教育局规定时间,教室、宿舍一齐供暖,并责成我负责检查学生宿舍的取暖安全。那个时候,学校可不像现在都装暖气,买个大锅炉,集中供热。一到冬天,每个宿舍都盘一个土炉子,在炉膛口靠墙的一侧,留一个烟道,用搪瓷的下水道管做个烟囱,晚上封火后,再用铁簸箕把炉口封死,以防煤气中毒。当时我还年轻,不好意思到女生宿舍检查,经校长同意,就找刚得做我的搭档。我俩把写有“煤气猛于虎也”的警示语张贴到各个宿舍,还专门召集宿舍长开会,讲如何生炉子,怎样和煤泥,封火的小窍门等,千叮咛万嘱咐,唯恐出现安全事故。从此,每天晚上熄灯前,我俩都要把20多间学生宿舍认认真真地检查一遍。煤泥填多了,怕堵住烟道;起风了,担心顶门窗上的通风口自动关上。一天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可有了大嗓门,行如风的刚得作伴,我心里总算踏实了很多。有一次,他患感冒请假回家输液,我告诉他晚上不要来了,可谁知晚自习下课铃响后,他又裹着棉大衣出现在校园里,尽管走路有点打颤,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可站在宿舍前,一声“封火了——”喊起来依然底气十足。那年冬天,雪下得异常频繁,常常是旧雪未消,新雪又下,踩在积雪的路上咯吱咯吱响,可我们的例行检查,一天也不曾中断。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且干活从不分份内份外。厕所清好了,垃圾拉完了,他就自己找活干。夏天雨后,通往厕所的路水坑密布,女老师们把裤腿挽起来,连蹦带跳去厕所,也难免皮鞋上不粘泥。刚得发现了,就从家里带个瓦刀,在校园找一堆整砖、半截砖,蹲下身子修个小甬路;家属院谁家房顶漏雨了,只要打声招呼,当天准能修好。学校规模不大,没有固定木工负责维修,学生们凳子松动了,也找他加个木楔,钉个钉子,坐个十天半月准没问题。他的另一项不定期的工作就是做“帮工”。学校地处农村,老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家翻盖房子,难免就得请假。为了不耽误教学,校长就派刚得去帮工,把上课的老师替换下来,而且还让他开着学校的拖拉机去,一人一车这在当时能顶好几个劳力,老师们乐得都抿不住嘴。

刚得还有一个“业余爱好”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就是前面提到的说媒。学校每年都要分来四、五个年轻老师,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学校不在县城,搞对象实在成了大问题。成不了家,工作就不安心,有的干脆动用各种关系想往县城活动。这件事让校长很是头疼,可校长的短肋恰恰是刚得的长项。刚得说媒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学校在当时也算个重点,一届一届的学生从学校毕业,每年中专、师范也考个三五十人,毕业后大都回县里就业,能找个“商品粮”做终身伴侣,在那时也是“上等婚”。学生们在校期间,头疼脑热、大事小情大都麻烦过他,跟老师不说的话也敢跟刚得说。所以,刚得的人脉指数还是蛮高的。新老师到校后,班里的学生还没记全,刚得早把他(她)有没有对象,择偶的标准是什么摸得一清二楚了,跑个十趟八趟,从不说累。因为他的真诚和执着,不出半年时间,对象准跟你说个八九不离十。

好人自有好报。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深信不疑的。大约是2000年暑假开学不久吧,刚得遭遇了一次有惊无险的大劫难。那天,他装满一车垃圾,像平时一样,哼着小曲儿,驾驶拖拉机向村南的大沙坑开去,到那儿以后,他也跟平时一样,把车缓缓地倒向大坑的边沿,谁知刹车片失灵,刹那间,连车带人一起滚到了三四米深的沙坑里,霎时一股烟尘腾空而起。大坑的南面是高速公路的引线,路北建有一个小饭馆,几位吃饭的司机听见响声不对头,急忙跑出饭店,跳下深坑去救人。他们从司机楼里把刚得拽出来准备送医院,只见他一边摆手,一边擦着蜡黄的脸上的灰土婉绝了。因为除了轻微脑震荡,他竟然毫发无损,司机们见状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是借人吉言吧,他的两个儿子,在市里打拼10余年,把一个婚庆用品公司越办越火,年盈利百八十万,光小轿车就购置了三四辆,而且都在市里买了房子安了家。逢年过节或公司得空的时候,常带着老婆孩子、满后备箱的烟酒食品,回家看望老人,邻居们对他羡慕不已。日子好过了,孩子们都劝他别在家种地上班了,搬到市里帮他们带带孩子,可他死活也不同意。我清楚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从内心深处舍不得这6亩多地和他干了将近20年的这份勤杂工。

今年暑假,我回到老家,约他到家里小酌几杯,他欣然前往。几杯酒下肚,他的脸色红润起来,话明显地多起来,从孩子们如何孝顺说到如今村里办喜事也要请司仪,跟省城已没有多大区别;从学校的临时工待遇,说到他家厂子里的劳保福利,他熟悉的领域和感兴趣的话题几乎都涉及到了。最后,我问起他今后的打算,他想了半天,说出了自己埋在心头十几年的一桩夙愿:把他保过媒的70多对夫妻,召集到一块一起吃顿饭,看看谁家的日子过得最红火,谁家的孩子最有出息。他这个月老跟村里的媒婆确有很大的区别,这个创意就很不一般。

大概是他的勤勉、热情和说媒特长等等的缘故吧,我离开这所农村中学10年了,学校换了三、四任校长,可他却稳如泰山地依然坚守在临时工的岗位上,干得不亦说乎。一个人不管他一辈子干什么工作,能干到别人都去想的份上,也不枉活这一世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价值吧。

我常常思念和刚得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也默默祝福:让天下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