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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上的婚礼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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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婷婷已经相恋三年了,两家老人早就催促我们快些结婚,但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一拖再拖。

废墟上的婚礼散文

春节期间,我和婷婷回家探亲,老人们又提起此事。一天,老爸从外面回来,问我:

“小光,你跟婷婷的婚事打算啥前儿办?老子今年都快七十了,你还能不能让我抱上孙子?”

“爸,您别着急嘛!我保证让您抱上孙子得了呗!”

“你这话,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光听着雷声,却不见雨点!”

“那怎么样才见有雨点阿?”我笑着问道。

“你小子还别跟我穷对付,我告诉你,今年你务必结婚,明年我就要抱孙子,否则你就别回这个家!”老爸火了,气哼哼地进了里屋,然后给我甩下最后一句话,像是最后通牒。

望着老爸的背影,我的心里不是滋味。自从妈妈去世后,十多年来老爸就是一个人生活。当初有人给他介绍老伴儿,都让他一一回绝了。我知道,老爸这都是为了我着想,怕给我找个后妈我受虐待,始终不肯续弦。后来我长大了,考上了军校。在离开家的那天晚上,我们爷俩儿坐在一起有过一次谈话。我对老爸说:

“爸,我就要离开您了,您身边应该有个人来照顾您。我看,您是不是该考虑再找一个老伴了!”

老爸说:“那还找啥啦,该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咱们爷俩过的不是挺好吗?再说,你老爸我身体结实着呢,不需要人照顾,你就放心走吧!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事业,要干就要干出点名堂来,无需惦记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听了老爸的这番话,我没再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老爸的脾气倔着呢,只要他认准的事,谁也劝不了。好在姑姑家住在我们家附近,姑姑说她会经常去我们家,帮助老爸料理生活,我这心里才托了底儿。

进入军校学习的三年里,我几乎年年都回家,这期间,老爸也从企业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我听姑姑说,刚退休后的老爸,就报名参加了老年大学的学习。回到家吃晚饭,就在写字台上铺上宣纸,练起书法来。有一年我回家,老爸拿出他的作品给我看:

“小子,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我接在手里,仔细观赏,发现老爸的字还真有些不凡之处,于是我连声说好。

“好在哪儿?”老爸问我。

“刚劲有力,运笔自如,颇有点儿大家风范!”

“好小子,你也学会了拍马屁呀!”老爸说着,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啥叫拍马屁,好就是好嘛!”

听了我对他的赞叹,老爸笑了,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色。

这次回家,我发现老爸苍老了许多,背也有些驼了,走起路来也不是那么利索了。正月初六那天,我从姑姑家拜年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老爸一个人在家。他站在妈妈的遗像前喃喃自语,我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有反应。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爸,你吃饭了吗?”

这时,他才转过身来:“哦,吃过了!”

我发现老爸的眼角还挂着些许泪花,我把他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给他倒上一杯水。

“爸,你是不是想我妈了?”

他没吱声,只是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着了。他的头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两眼直视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吐着烟圈,一个个烟圈在屋子里聚拢,然后又扩散,烟雾充满了整个客厅。

许久,他又坐了起来,把身子转向了我,又提起了我的婚事:

“小光,你啥前儿结婚呀?”

“婷婷说,她想考博,等她读完博我们马上结婚。”我答道。

“读博就那么重要吗?我真弄不懂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都在想些啥,我就不信了,它会比我的孙子重要!”说完,他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到窗前,再也不理我了。我知道,他这是跟我治气儿呢!

打这儿以后,又过了三年,婷婷也博士研究生毕业了。这次回家,我们就是要把结婚的消息告诉双方父母的。

此时,我走进老爸的房间,看见老爸还在气头上,我便坐在老爸的床上逗他:

“爸,还生气呢?别这样,气大伤身!”我嘻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

“滚犊子,别来烦我!”

“爸,你还真生气啊?”

“我当然生气了,你们也不想想,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还让我们这些老人操心,自己一点儿也不着急。跟你同龄的孩子小学都快毕业了,可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在哪儿?”老爸这样数落着我,我默不作声地听着,等他说够了,这时我才说话。

“爸,您老别生气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您,我和婷婷决定今年结婚!”

“是真的?”老爸有点不相信。

“是真的,我不哄你!过完年回到部队,我和婷婷就向组织打报告。”

“那太好了!”老爸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我仿佛又看见老爸年轻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

过完年我回到部队,马上向首长打了结婚申请报告,很快就得到了批复。拿到批复的当天,我第一时间跑到师部医院找到婷婷,我们一起去婚姻登记部门办理了结婚证。然后给各自的父母打电话,把这一喜讯告诉了他们,并将婚礼定在了5月15日举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忙于收拾新房。那些日子里,为了节省支出,我一个人又当采购员又当力工,成天往返于建材市场与新房之间,体重也从原来的150斤下降到120斤,婷婷见了我,很是心疼,嗔怪道:

“你这是干嘛呀,看把你累成啥样了?”

“没事儿,我这不正好有机会减肥了嘛!”我戏言道,并故意在她面前扭了一下屁股:

“你看,我是不是变苗条了?”婷婷被逗乐了。

5月10号那天,老爸和婷婷的父母一起从老家辽宁阜新来到了都江堰,我们把三位老人安排在一家宾馆住下。刚刚来到四川的老爸显得异常兴奋,喋喋不休的向亲家亲家母介绍起四川、都江堰的历史来。

“爸,你来过都江堰吗?”我问老爸。

“没有。”老爸答道。

“那你咋知道的那么多?”

“从书上看的呗!说着,老爸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在我眼前晃了晃:

“小子,别看你在都江堰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要说了解她的历史你不如我,你知道她有多少年的历史吗?”

老爸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

“答不上来了吧?那我告诉你,两千二百多年了!”

这时我岳父说话了:

“亲家,你知道的真多!哪天你给我说说,让我也长长知识!”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宝瓶口,咱们一边参观,我一边给你讲秦国蜀郡李冰和他儿子二郎修建都江堰的故事。”

“爸,明天就别去了,后天去吧,你应该好好休息一天。”我说。

“就明天去!”这阵儿,老爸的倔劲儿上来了,我刚要说什么,却被岳父把我的话挡了回去。

“小光,就依你爸,只要他高兴,明天我陪他。”听岳父这么说,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老爸和岳父去宝瓶口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毕竟老爸岁数大了,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所以临走时我一再叮嘱。岳父说:“放心吧,有我陪着他,出不了啥事!”

下午5点多,老爸和岳父回来了。看样子他们玩的还挺尽兴,老爸一点倦意也没有,在房间里和岳父谈起各处的景点余兴未消,仍是那么兴致勃勃。我和婷婷听着老爸绘声绘色地讲述,都不由会心的笑了。

我和婷婷走出宾馆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婷婷说:“想不到你爸还挺有文化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你以为就你爸有文化,是教授,我爸也不比你爸懂的少!”

“怎么,生气了?”

“那敢啊!”

“傻样!”婷婷在我后背上擂了我一拳,我夸张地喊了一声:“哎哟,好疼!”然后跑开了。婷婷在后面追我:

“坏蛋,你等等我!”。

可我和婷婷万万也想不到,这一天和亲人的相见竟成了永别。

五月十二日一大早,我给宾馆去了个电话,是岳父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老爸还没起床,正睡着呢!我想,也许是他昨天游玩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我告诉岳父,我晚上开车去接他们,找一家饭店一起吃完饭。

打完电话;我回到部队,和团长一起到各连检查工作。中午,在六连吃完饭,营长对我说:

“周教导员,下午你就不用来了,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营里的工作有我呢!”

于是,在营长的催促下,我驾车离开营区,朝师部医院而去。就在我行驶在大街上的时候,突然感觉车身在剧烈的摇晃。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车出了毛病,来了个紧急刹车,赶忙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就在我双脚刚刚着地的一瞬间,我马上感觉到大地也在抖动,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就在我爬起来抬起头一看,顷刻间房倒屋塌,街道上哭爹喊娘,乱成了一片。这时我才感觉到是地震!我强迫自己镇静、镇静、再镇静,于是我冲向人群,朝他们大声高喊:

“大家不要慌,快就地坐下,这样乱跑会有危险!”

我不停地喊着,喊着,这时有人停下脚步,坐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人坐了下来,随后大多数人都坐了下来。我赶忙拿出手机,试图同部队取得联系,但是讯号断了,我的.电话打不通。我又返回车里,调转车头,朝部队所在地驶去。可是我的车并没有开出多远,就无法再前行了。就在车的不远处,一幢高楼倒在了马路中央,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弃车徒步赶往部队。

就在我拐过一个街口时,我看见了一面旗帜,一支部队朝这边赶来。那旗帜上“红军团”三个字格外醒目,格外耀眼,此时我好激动啊,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就像久违的孩儿见到了亲娘一样扑了上去——我迅速加入到队伍中,和部队一起投入到救援中。

在这几天里,我和我的战友们顾不上休息,眼睛都熬红了,手掌也磨破了,一个劲儿地在废墟上扒呀扒,希望能多救出一些幸存者。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一个个幸存者被我们救了出来。

一天,在部队做短暂休息的片刻时间,我忽然想到了我的老爸,我的岳父岳母,他们还在宾馆住着呢,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我像疯了一样朝宾馆跑去。。

待靠近宾馆一看,使我傻了眼:一栋七层楼的宾馆已经面目全废了,有四层深陷地下,只有三层露在上面,而老爸他们恰恰住在二层。看到这种场面,我几乎要晕倒,是随后赶到的营长和两个战士将我扶住,我才没有倒下去。

“教导员,你醒醒!”

“教导员,你醒醒!!”

在他们的呼唤下,我的神志才开始有了一些清醒。我挣开众人的搀扶,径直朝着这幢楼的残垣走去。就在这时,身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哭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过身来,看见人们自动闪开,婷婷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头扑在我的怀里,我也紧紧地抱着婷婷,我们俩抱头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止住了哭泣,低声对婷婷说:

“婷婷,咱们不哭了,哭是哭不回来亲人的。你我都是军人,是军人就应该坚强!”

听我这么说,婷婷也止住了哭泣,她说:

“听你的,我也不哭了!”

“这就对了,我想,咱们的父母也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儿女哭泣。再说,咱们也没有时间去哭泣,还有许多幸存者在等待着咱们去救。咱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去完成我们尚未完成的任务!”

听了我的话,婷婷点了点头。我帮婷婷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手拉手往回走,回归各自部队,去迎接更加艰巨的战斗。

三个月以后的一天,我们全团官兵和师医院的全体医护人员,列队在宾馆的残垣断壁前,我和婷婷身着新军装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与大家不同的是,我俩胸前戴着一朵红花和新郎新娘的飘带。

这时,团长正步从队伍中走出,然后立正,用他那沙哑的声音高喊:

“全体立正,向在‘五、一二’地震中遇难的亲人们敬礼!”

礼毕后,团长站在高处,面向全团官兵开始讲话:

“同志们,今天我们要在这里为周小光和刘婷婷两位同志举行一个别样的婚礼!也许这个婚礼没有人家那么豪华,但是很隆重!没有人家奢侈,但是很气派!我和政委,不,应该说是我们全团官兵都来见证他们的爱情,我们都是他们的证婚人!”

团长的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片热烈地掌声。掌声过后,团长接着宣布:

“周小光和刘婷婷两位同志的婚礼现在开始!婚礼第一项,请新郎新娘向父母献花,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和婷婷走出了队伍,手里捧着小白花,朝着这撞倒塌的楼房走去,我心里默默地说:

“爸,我和婷婷今天终于结婚了,如果您地下有灵,也一定非常高兴,请您老保佑和祝福我们吧!”

站在废墟前,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朦胧中,我仿佛看见父亲在朝我和婷婷幸福的微笑。那典礼的镁光灯都在向他聚焦,一闪一闪的,在他脸上照耀着、灿烂着,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