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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事农桑·田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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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哄儿子睡觉,我说只要乖乖躺好就给他讲故事,小朋友终于安静下来我却心虚了。讲什么呢?书上有的儿童故事他知道的比我还多,我小时候倒是听过不少长工智斗地主的故事,例如某地主嫌长工镰刀不锋利影响割稻子的进度,就跑到田间亲自为他们磨,结果长工们故意将镰刀往石头上割,于是地主累得瘫倒在地。当年听到这个故事很解气地笑了,现在我却突然可怜起地主来,要么他不懂绩效考核蠢得可怜,要么他任由长工“欺负”老实得可怜。况且这类故事似乎已不合时宜,给儿子解释清楚“地主”和“长工”这两个名词也未必容易。绞尽脑汁,我终于想起了民间故事《田螺姑娘》。大意是一个孤苦伶仃的青年农夫,某天在田里干活时捡到一个大田螺,拿回家养在水缸里,此后每次农夫下田劳动,田螺就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为他做好饭菜,然而幸福总是不易,暗恋田螺姑娘的蚂蝗精知道了此事,气势汹汹地要抢走田螺姑娘,在村民的帮助下,农夫和田螺姑娘打败了蚂蝗精,从此过上了童话般的生活。

何不事农桑·田螺散文

儿子睡着了,我不清楚他能听懂多少,但我确定他没见过完整的田螺,没见过蚂蝗,不知道什么是“成精”。他的童话世界里,熊大、熊二生来就可以跟光头强无障碍人语交流,而我的童话世界里,所有动物必须先修炼成精,才能与人交谈。海力布得到了龙王女儿的宝石,方能听懂百兽的语言。老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猪八戒对化成青年妇女的白骨精说:“你不是妖怪,我也不是妖怪,大家都不是妖怪。”就是典型的不要脸,分明两个妖怪!天蓬元帅错投了猪胎,虽然拥有法力会说人话,不会被杀掉变成红烧肉,但终究不是人,如果不想当妖精,只有成仙一条道,也就是取得天庭的神仙“编制”,所以弼马温有无品级不重要,大小也是“公务员”,重要的是它让听着拉风的“美猴王”其实是玉帝口中的.“猴妖”变成了神仙,这就是编制的力量,只能说泼猴不识好歹。当然,我从小就不相信“成精”一说,更不会为了上千岁的织女老奶奶而跟老牛一块儿住臭烘烘蚊虫成群的牛棚。离题有些远了,但我必须这么写,否则,我把一堆、哪怕一个田螺姑娘变成一盘菜,都无法面对内心道德和伦理的拷问。因此,小时候我心安理得地把田螺当成一盘好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名唤“田螺”,稻田里自然有,只是数量稀少,它们主要生活在鱼塘,好在肉食性的青鱼虽位列青、草、鲢、鳙四大家鱼,却很少被放养,否则田螺们就要遭受灭族之灾了。要获取田螺,可以等到年关干塘捉鱼时去捡,但那时重点是鱼,田螺往往会被忽略。也可以平时用一个带长柄的三角形罾去刮鱼塘底表层的泥,涮洗掉淤泥,田螺唾手可得,这种事多般是妇女们干的,过程有些乏味,而且如果夏日雨过天晴,水体含氧量低,田螺很可能都跑到了鱼塘岸边的石头上,此时用罾去捞就很不方便了。所以,既好玩又有技术含量的方法是摸田螺。小的时候是跟着父亲,大一点了就约小伙伴一起下塘摸田螺。阳历六月初到八月底,鱼塘的水温完全满足下水的条件。从家里拿一个搪瓷脸盆,来到选好的鱼塘,先将脸盆扔下去,然后飞快地脱得只剩条裤头,嘻嘻哈哈扑通跳下水,吓得本来惬意戏水的鸭子们扑扇着翅膀直起身子嘎嘎叫着落荒而逃。通常脸盆会浮在水面,偶尔扔的角度不对,人下水后第一件事就不是摸田螺而是摸脸盆了。

摸田螺往往从岸边的石头开始,此时无需潜水,两只手掌扫过,田螺受到惊扰纷纷从石头表面脱离而落入手中。能粘附在石头上的田螺肯定都是活体,螺壳上伴生着藻类如同穿了件绿毛衣。个头小的放回水里,大的扔进脸盆叮当作响,颇有成就感。偶尔也能堵住石头缝里的鲫鱼,抓住后用田螺压在盆底,它们就在劫难逃了。处理完岸边的石头,再转身搜索朝向鱼塘中央两、三米的区域,再往深处田螺很少意思不大。如果为了增加气氛,可以头朝下双手张开扫过塘底淤泥表面,两只粉红的小脚丫则在上面拍打着水花以维持倒立的姿势。如果朴实无华则双脚插入淤泥定位,猛吸一口气下蹲潜入水中,双手划过身前区域由外向内形成一捧,钻出水面,搓洗掉泥沙,去掉手中的空壳和幼体,往往更加有效。若是感觉到蚌壳形状的物体,则再次潜入水中,挖出身体大部分插入泥中的河蚌,如果壳体完整难以掰开且挤压时有水柱喷出,满可以放心地扔进脸盆。河蚌看起来满壳子的肉,其实去掉一肚子脏东西,就剩下像舌头一样经常伸出壳外的斧足,像门柱一样的两根闭壳肌以及像百褶裙摆一样的外套膜。摸田螺是主业,河蚌是副业,小鱼小虾则是意外收获,不过要是碰到鱼塘里有一种祁阳人称作“选子”学名银鲴的家伙,那么恭喜你,这种鱼身体修长肉厚而味美,经常被熏制成为下饭佐酒之佳品,更为重要的是它们胆小而无脑,受到惊吓就把头钻进泥中,而大部分身体留在外面一动不动等着被抓。偶尔也会摸到鸭蛋,可惜的是往往沉睡水中太久而成了臭蛋。

一半装了田螺的脸盆吃水已深,为了防止“翻船”的悲剧,很有必要将田螺倒在岸上,并往上面泼些水,如果有小鱼且活着,则留在盆里。当第二个半盆完成后,装上先前倒在岸上的半盆,用清水泡洗几遍,志得意满收工回家。

捡出小鱼小虾后,田螺和河蚌倒入铁锅,加适量的清水煮开几分钟,过凉水后,用缝衣针拨开厣板挑出前青后白的螺肉,掐掉后部螺旋状的内脏,放入瓷碗中,一满脸盆田螺大约一大碗螺肉,用米筛于清水中揉洗干净,两手攥干。河蚌肉则需要用剪刀剪开鼓鼓的腹部以便去掉内容物,同时从两片蚌壳上剔下两根柱状的闭壳肌。

少见荤腥的年代,田螺的简约吃法是做成田螺米粉羹,此处的米粉不是米粉条,而是大米用石磨只磨一遍的粗颗粒粉状物,常用来做米粉肉。少量田螺肉加足够多的米粉就可以做出两大腕米粉羹。此时我只能用瞎子喝鱼汤的故事来安慰自己。说是两个瞎子煮鱼汤,鱼跳了出去,喝汤时,两个瞎子都说“鲜”,旁人提醒,瞎子们却说幸亏鱼跳了出去,否则两个人都被“鲜”死了。奢侈吃法是大半碗田螺肉用猪油炒枯,配以鲜辣椒或酸豆角,两大碗米饭吃得满头大汗,然后灌一大杯子冰凉的井水解渴。时髦而讲究的吃法则是做成嗦螺,千万别等同于现在夜宵摊上的炒田螺。虽然做法大致一样,但后者粗制滥造令人扫兴。颗颗鲜活的田螺用竹刷帚刷干净螺壳表面的泥沙和藻类,清水养几天并天天换水,待水体不再浑浊,用菜刀切或老虎钳夹掉田螺尾部只留前面两三个螺旋。放入铁锅加清水煮开,过凉水后,拨掉厣板,沥干水倒入锅中,加料酒、葱、姜、红辣椒、豆豉等翻炒,少量清水炖煮,收干汁装盘。吃时绝对不需要牙签,夹起一颗田螺,用筷子从头部往里一捅堵紧气孔,用嘴猛吸,嗦嗦作响,这大约就是菜名的来源。裹着汤汁的螺肉弹射入口,细嚼慢咽,抿一口米酒,滋味丰满悠长。

儿子睡得很香,我开始后悔给他讲这个故事,至少不要相信有什么田螺姑娘,否则他将失去一种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