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青瓦散文

小时候便喜欢青瓦，只是想得到几枚“瓦子儿”。所以大伯家拆老房子的时候，我就和一群孩子远远地看。

老房子上的青瓦已经不能称为青瓦了，厚厚的黑青色的苔藓使得青瓦灰头土脸，萎靡累赘憔悴。但青瓦依旧是大伯眼里一笔不菲的资产，是他翻盖新房的材质。

一群妇女们围着围裙，蹲在墙角，轻轻地拿着瓦刀刮去青瓦上的青苔与泥土。青瓦立刻变了模样，虽说颜色依旧灰暗无光，但毕竟棱角分明了。妇女们将刮好的青瓦一摞摞堆放在墙角，成为扇面的长城。

我等在旁边，挑出几块巴掌大小的破碎青瓦，宝贝似的拿去了，用砖头轻轻砸，砸出五枚圆圆的五分钱硬币大的瓦子儿，然后再将瓦子儿在石头上轻轻磨，磨成光光的称手，于是我的.玩具就成型了。一群孩子立刻围在我身边，“抓子儿”的游戏就开始了。

那年，我家的房顶便是用新烧制的青瓦瓦成的。父亲是瓦房的大工，他和几个泥瓦匠一起，蹲在房顶，将崭新的青瓦一一排兵布阵：或弓着身子成为宛若一线的屋脊；或面对面、背对背被组合为对称的四瓣花瓣，成为屋脊上最简朴却颇雅致的装饰；或上片瓦压着下片瓦，首尾相继呈现一条弧形的沟渠，再和邻居搭手呈现宛如波浪的起起伏伏，成为房顶最壮观也最关键的风景。

房子盖好了，我们一家人便欣喜地入住了。

那年的夏天，雨真大，但我们再也不怕了，更不用盆盆碗碗去接雨水了。大雨在青瓦身上飞溅着，在瓦楞间汇成湍急的小溪，疾奔而下，倾泻为壮观的瀑布。

同年的秋天，我和哥哥姐姐一起爬到房顶晾晒玉米散穗、晾晒新摘的棉花。青瓦静默着，映衬着玉米金灿灿棉花白生生的，成为我家最美的风景。

今年的中秋，回乡的我居然有了闲情爬到房顶上看月亮。清冷的夜，月色空明，水雾般弥散在瓦楞间。我突然有伸手探月的冲动，便想到嫦娥奔月的故事定然是房顶望月的痴情女子编纂而来。

轻抚青瓦，青瓦已经长满湿滑苔藓。想到它们的前身是卑微的黄土，便想起“野土千年怨不平，至今烧作鸯鸯瓦”的诗句来。倘若黄土真的有怨，那么，凝结着人的智慧，庇护着每个家庭的青瓦呢？它可曾有怨？——在影视作品中施展轻功的男女侠客的足下，在泼墨中国画中江南水乡轻荡的烟雨中，它永远是背景，是静默的足以被忽略的背景。以至于你很难在风雅的诗词歌赋中找寻到它的足迹。

是的，青瓦总是陪衬，是静默的背景。被人选择，又被人忽视。青瓦对此始终谦卑不语，静静面对蓝天，积淀岁月的沧桑。

如今，即使在乡间，钢筋水泥的建筑使得古朴的青瓦房渐行渐远。“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的优雅从容已然成为历史。

而青瓦，似乎总是笼着中国水墨诗意的烟雨，就那样宠辱不惊地静默着，一路穿过时空的沟沟壑壑，渐渐演化为历史的旧迹。

梦里，我是一枚青瓦，静默在蓝色的天宇下，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