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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遗像的父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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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成家以后,买了一个影集,实际上就是一个相册,把家中过去每个人的照片装在里面。儿女们长大了,时不时都爱把影集翻出来看,每当他们拿出来看完之后,就向我提出一个问题:这影集里为什么只有奶奶的遗像,没有爷爷的遗像?

没有遗像的父亲散文

每次我听到这个提问,都心如刀绞,老半天才才哽咽着回答:“你们的爷爷我的父亲在农村老家,三年困难时期食不裹腹,饥饿难堪,被万恶的水肿病夺走了生命。那时我在大巴山区的平昌县工作,路遥水远,交通不便,不但生前没有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死后也未回去瞻仰他的遗容,更不要说给他照一张遗像了-----。”

“难道爷爷一生都没有照个一张相吗?”

“他确实是一生都没有照过相!”我很肯定地对他们说:“因为解放前只有大城市有照相馆,照过相的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一般穷人是很难去照相的,你们爷爷就根本没有照相的福气。解放后县城里倒是有一家照相馆,但一般人也没有钱去照相。我进城读书也只去照了一回相,他有几次进城来看我,叫他去照相。他说“照个相有啥用,是白花钱,照一次相的钱,可以秤好多盐,够吃几个月!”我参加工作以后,远离了家乡,没有机会回去看他,多次写信并寄钱回去,叫他去照相馆照相寄给我,他还是吝惜钱,一直没有去照,就这样他一生都没有照过一次相。”

接着儿女们又问,爷爷像个什么模样?我对他们说了我父亲一生的情况:“我的父亲,他不是我的爷爷亲生的儿子,是收养的一个婴儿带大的'。爷爷收养了我父亲后,他自己接连生了四儿一女,也就完全没有像他的亲生儿女一样养育。多数时间吃糠咽菜,没有营养身体长得很差,五、六岁就放牛割草做零杂活,没有进过学堂门,斗大的一字也不认识。他长得不高不壮,个子中等偏下,长期剃光头,五官端正,细细的眉毛下嵌着一对慈祥的眼睛,一眼就可看出他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他一年四季身上穿的是母亲纺纱织出来的粗布短装衣裤,头上除夏天外,包裹着白布帕子,腰上系一条蓝腰带,脚上天晴穿草鞋,下雨打赤脚板,见人没有多话说,是个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着头的老实人。”

我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大老粗,是一个只会耕田种地的庄稼汉,一生就干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他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是五更起半夜眠。童年时的我在家中,每天天黑常常在屋门口,巴望父母从田间归来,往往望到月明星稀睡着了,父亲回来才把我人梦中叫醒,我总要问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来。父亲说,“田里的活路没做完。把你饿倒了,叫妈快做晚饭我们吃!”那时,他种庄稼,没有任何机械,耕田用的是黎头,种地用的是锄头,挑担用的是扁担,一年四季不管是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凛,都在田里地里摸爬滚打,一天到晚为吃穿而奋斗!

父亲除了舍死亡命种好租种的田地外,每年秋收后的农闲期间,就做加工大米的买卖,那时加工大米没有任何机械,要把稻谷变成大米,需要付出极其艰苦的劳动,要经过砻子破壳、风车分离出谷壳和糙米、用礁窝把糙米舂成熟米、风车风去米糠,最后用筛子过筛除掉碎米等流程,每个流程没有力气就休想完成。特别是把糙米变成熟米的流程,是放在石碓床里舂,石碓床是掘地安放的石臼,全靠固定在两个石墩上,用脚踏动装有圆柱石头的碓身木方,让其一起一落在石礁窝里舂米,不断的反复舂,还要用一支手拿一个有竹竿把的小铁刮,不断地翻动碓窝里的糙米,把每粒糙米的米皮舂掉,全部变成孰米为止。这是最辛苦的一道工序,我看见父亲夏天舂米,光着上身,汗如雨下,寒冷的冬天,也汗湿衣衫,舂完一碓窝米,一个多小时脱下衣服,就像从水里捞起的一样。

我亲眼目睹父亲整米一个一个流程地干,把稻谷变成能卖的大米,没有那一个流程不是汗流满身,我想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光是栽种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晒雨淋,收获的稻谷加工成大米,也非常辛苦,难怪我吃饭掉了饭粒,父母狠心要我捡起来吃了。

父亲卖米也十分辛苦,那时场镇是三天赶一次集,父亲每场都要把米挑到离家十多里的集上去卖,卖了以后又要去其它农家买回稻谷,继续加工大米卖。一去一来的扁担压在父亲的肩膀上,回到家中,我常看到他那肩膀又红又肿……

父亲没有别的什么特长,唯一的就是有力气。他常说“井水挑不干,气力用不完”,对亲友和左邻右舍,只要用力气能帮忙的事,他就主动地毫不推迟地去帮。除了在别人家吃一两餐饭外,从没要过工钱,说用点力气去帮人是值不得要钱的。

父亲的一生,生活极其俭朴,省吃俭用到极点。他经常上山打柴或挑煤碳,一般要一整天,出门时不是包上一个饭团放在衣袋里,就是抓一把炒熟的干胡豆放在衣袋里,中午肚子饿了充饥,天黑时挑着沉重的柴或煤回家。即使出远门父亲也很节省,有一次,父亲替桐油老板挑桐油到近二百里的万县市。出门时挑担上带了几捆劈细了的木柴,外加一个砂罐和一袋大米,不大懂事的我,我带去做什么?父亲告诉我说,路上煮饭吃,免得进店吃饭花钱。他去万县市前后有三天回来,虽然挣到了一点下力钱,身体却明显地消瘦了。

我在外地工作了十五年,申请调回家乡工作后,那些与父亲同龄健在的长辈说:“你父亲老实本分,劳苦一辈子,没吃过好的,没穿好的,没享到一点福,他这样的好人,老天不该让他那样早就离开你们!”听到这番话,我好像生吞蜈蚣——百爪抓心,心里难过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而最让我难过的是,他老人家为家为儿女劳苦一辈子,到头来遗像都没有留下一张。他的音容笑貌,只装在我的脑海里,却不能满足我的后辈想看到他的容貌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