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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柚子深深的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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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取地名往往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丑的要取个美名,穷的要取个富名,凶的要取个吉名,落后的要取个先进名……我家曾经居住过的长富村,大约也算得上那么一个典型了。那个地方,土壤特别贫瘠,粮食产量特低,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多数时候靠吃蕃薯和荞麦为生,不管是男是女,尽是饿得皮包骨头。如此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却有一个让人羡慕的美名“长富”。“长富”不但不富,而且很穷。我小时候可是受尽了饥饿之苦,能找到一点好吃的,那就是上天的恩赐,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去罗基隆外婆家做客,是我们的最爱。母亲平时很忙,难得有时间回娘家,每到过年过节,总是让我们兄弟几个代劳,这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美差,当然从来不会错过。

甜甜的柚子深深的情散文

罗基隆村是个典型的盆地,它四面环山,中间一片开阔小平原,一条小江由西北往东南依依而去,灌溉非常方便。村子有三条重要通道,一条出水南,一条通丁江,还有一条进金城,是个三岔路口。每到逢圩或者节日,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这个村子的居民本地人不多,大多数是解放前后来自广东的客家人。他们的房屋也拥有广东客家人的特色,或依山而建,或靠路而筑,基本是泥土房。有的盖瓦,有的盖草,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十来户人家就有十几个点。我的外婆家就在前往金城的路边上,前后左右都是稻田,就那么一幢房子显得孤零零的。

走出长富村,经过水口村,过了水口桥,大约再走十几分钟,就依稀可以看到外婆家了。还在老远,当我们从外婆家那棵柚子树边的田埂路经过的时候,就会大声喊着:“姐婆……姐婆……”(客家话,就是“外婆”的意思。)外婆手里牵着小表弟,早已笑吟吟地在大门口等候多时。我的外婆,裹着黑色头巾,一身青黑色粗布衣衫,衣服连纽扣都是布做的,地地道道的客家老年妇女的打扮。她身体瘦削而又硬朗,中等个子,满身散发出慈祥的光辉。外婆看见我们这些外孙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把早就准备好了的许多美食全端出来,什么“兰花根”、番薯片、糖果、柑橘、“米成”……而我们就像小馋猫,吃个没停。

我们在外婆家,有时也帮着看看鸭子,挖蚯蚓喂喂小鸡,到菜园去拔拔猪草。外婆家的菜园就在门口的马路边不远处,也就是我们来路的边上。整个菜园用竹篱笆围了起来,严严实实的,鸡、鸭、鹅以及猪和牛在菜园边经过,看到园中鲜嫩的青菜,也只能干瞪眼。菜园里面四季青绿,除了栽种着白菜、包菜、青菜、萝卜、南瓜、大蒜、、香葱等蔬菜外,还种植着一些柑橘、茶叶之类经济作物,特别是菜园边上那棵高大的柚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由于经常施肥,长得枝繁叶茂,主干有小桶般粗细,旁枝分开有十来米宽。每次来到菜园,我总要对它多看几眼,憧憬着秋天的到来。

柚子成熟的季节,外婆就捎话过来,要我们兄弟几个过去吃柚子。我和表弟表妹拿着箩筐来到菜园,我们个子大些,就爬上树去摘柚子。柚子长得光滑可爱,圆鼓鼓的,足足有两三斤重,就像个小篮球,让人喜爱。每摘到一个,总会惹来表弟表妹们的欢呼,他们把柚子放进了箩筐,开心得像吃了蜜,菜园里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还伴随着阵阵打闹声。这时候,在家里做事的外婆总忘不了跑到大门口大声叮嘱:“你们不要爬那么高,要小心哦!快下来!”外婆是个女高音,声音尖尖的,那纯正的`客家话几乎可以传到几里路以外,似乎全队都知道我们在摘柚子。但是,喊了一阵,她依然不放心,拿着几根竹叉过来了,不许我们再爬上树去摘,说是太危险了,要是从树上掉下来如何得了。于是我们用起了竹叉,叉住柚子把,把它们一颗一颗拧下来。很快,柚子装满了一箩又一箩,我们“嘿哟嘿哟”抬回了家。外婆拿来菜刀,挑了个最大的,划开几道口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柚子皮剥开了,露出雪白的囊来。孩子们个个眼睛放光,舌头在嘴巴里打转,“咕噜咕噜”地吞着口水,鼻子一吸一吸的,柚子的香甜味早就让我们垂涎欲滴了……

有时候,外婆也会抽空来我家。每次来,她总要带来柑橘柚子等水果,还会带来一些糯米,说是要打粉做米果给我们吃。那次打完米粉,外婆就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包,仔细地翻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一层是油纸的,里面包着一些一角两角的纸钞,叠得整整齐齐。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张,我们几个读书的外孙每人五角钱。边给我们钱,还边微笑着告诫我们说:“要好好读书哦,读到了书就不怕了。”那时,我们已经破学读书了,我们白天上学,放学回来还要帮助家里砍柴放牛。晚上想写作业,连煤油灯也点不起,有时甚至要点着松光照明。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买纸笔墨更是没有钱了。外婆心疼我妈,心疼我们这些外孙,也不知道她积存了多少时日,方才为我们准备了这些买纸笔的零花钱。

其实,外婆的一生也很不容易。她和外公早年从广东迁江西,几乎是一无所有,真正是白手成家。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母亲才十几岁,舅舅和姨妈他们还小。外婆是寡妇带崽,又当爹来又当妈,硬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几个孩子。舅舅们长大成家了,她也老了。她和舅舅舅妈生活,已经不当家,身上有个三五角钱,从来不敢乱用,似乎我每年看见她穿的都是那身打满补丁的家织布青大褂,很难看到她换新衣的时候。可是,看到我们这些外孙,她就像见了心肝宝贝,总是想办法给我们零钱买纸买笔,给我们弄些好吃的。

在长富村小读了一年,二年级后我就到连家读书了。连家距离我家有七八里地,而且还要涉水经过那座曾家塅水库,路途远而又危险。特别是下雨天,泥泞的山道更是难行。学校距离外婆家倒是近得多,只有三里路。于是,只要下大雨,我们几兄弟就跑到外婆家去住夜。孩子都是调皮的,有时候我们与同学玩耍打闹,衣服撕扯破了,就像个叫花子一样来到外婆家里。外婆见了,一边责备,一边在煤油灯下帮我们把衣服缝补起来。我后来到邱陂读初中了,住校寄宿要带菜,每周都是辣椒酱、或者咸菜干、或者干米粉,没有半点油星味,更别说肉了,吃得嘴巴起泡溃烂,疼痛不已,说话都含混不清。去上学的路上刚好要经过外婆家,外婆就悄悄地准备一些萝卜干炒肉,或者咸菜炒肉,或者咸鱼干,用菜缸装好让我带去。这些东西她是否避开了舅妈他们?我到现在都不得而知。

80年,我家在舅舅的帮助下,也搬到了外婆那个村-----罗基隆。刚刚搬过去,一家大小八九口人,无处安身,只好全部挤在舅舅家里。舅舅腾出了一间房,又在房前和侧边搭了两个棚寮,安置全家人栖身。父母亲和舅舅舅妈一起,砍来竹子割来茅草,就像筑篱笆一般围了个房子模样,用黄泥巴混合稻杆往竹墙上粘贴好,然后盖上茅草,“房子”就造好了。这种“房子”冬暖夏凉,住着还挺舒服,就是怕火、怕风、怕老鼠。两个大家庭住在了一起,光孩子就上十个,舅舅舅妈和我的父母就各自严格要求自己的孩子,怕外婆难做。不管哪边有好吃的,我们都互相礼让,我妈做饭的时候哪怕就是煮一个鸡蛋,也要表弟表妹他们尝一口。而舅舅、舅妈他们也是一样,那时候,舅舅在乡镇当邮递员,每次回来买到好吃的东西,我们这些外甥也总有份,剥一个柚子也是每人一瓣。我的外婆,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我们知道家里穷苦,读书也就特别认真,每次考试总是名列榜首,奖状得了一张又一张,家里墙壁贴满了。每次得奖回来,外婆知道了,又要奖励一番。而我的舅舅,也常常为我们这些外甥感到骄傲,说我们有读书的种,肯定不会“摸镢头把”的。82年,我和三弟一起考取高中,喜报贴到了邱陂街上,一家同时考到两个,在那时是个不得了的事情,尤其是在我们那个从来没有真正考出过高中生的地方,更是引起了一时的轰动。舅舅缝人便夸耀:“那两个是我的外甥,我姐夫家里有读书的种!”外婆更是眉开眼笑,走路也似乎更轻快了。85年,我考上了大学,舅舅买了一块手表和一床毯子送给我读书,年迈的外婆则不断念叨着:“这下不怕了,考出去了,丢了镢头把,不用作田了。我阿梅(我妈的名字)家里有书种呀。”甚至还说要把今年摘的柚子留下几个给我回来吃。是呀,外婆,您的外孙终于考出去了,也算有点出息了,而您却也真的老了。

后来我读书更远了,工作更忙了,回家的次数没有原来那么多。也不知哪一天开始,外婆家菜园里那棵柚子树枯萎了,再怎么施肥也无济于事,它再也长不出圆滚滚光溜溜的大柚子了。终于有一天,柚子树被连根挖去,菜园也成了一片农田。

96年,度过了八十六个春秋的老外婆终于再也没能熬过那个寒冬。外婆离开我们已整整十七个年头了,不知天国的外婆现在可好?春天又到了,那棵柚子树也该快要开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