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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长大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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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这一年的五月底,母亲惶恐地通知我舅舅死了,我便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安排回乡的行程,打包好需要带回家的东西就上了回乡的大巴。可又因为出城环线上的大塞车和刚上城际高速一会儿,就又去到鄂州加气,把本来只有两个小时的行程,硬是拖得漫长无比,等到赶回家乡县城已经是深夜了。

不敢长大散文

接到舅舅丧报的一刻,我还一下没反应过来,反复向母亲求证事情的经过和原因,可母亲的情绪焦点似乎不在这些个问题上,而是惊惶大过了一切,我又只好反复开导她,稳定她的情绪,然后带着茫然的心绪踏上了回故乡的路。

舅舅,舅舅怎么会没有了呢?我春节回乡去参加伯父的葬礼,可还是见过他、喊过他的,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伯父春节去世七十九岁,舅舅如果真的没了,至少也有六十好几了吧!所以,在接到母亲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反复纠缠在这个问题里边,但又不太确定这是真的,因为在村子里边,舅舅也算不得是上了年纪的人呐,更何况外公外婆还好得很呐!可是,我仍然还是猜不出舅舅的准确年龄,然后就在三环线上迎来了晚霞,到鄂州停顿再出发,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因为忘带打灰机的缘故,一路都在巴望着车子能开快一些,母亲说父亲在县城等我回家,她要在娘家照顾外公外婆。

十二岁之前,舅舅在村子里小学旁边有一家小诊所,他是一位赤脚医生,我在学校打架磕破了什么的,通常是他一手包办,包括我的眉骨上的两条白痕,也是因为没有缝合的缘故留下的,到如今已有二十几年,依然是长不出眉毛来。可即使就是这样的条件,舅舅依然是行医乡里二三十年,还救了好几条人命。

然后,十二岁那一年的暑假,全家搬去了县城,走动起来也就不如在村子里边一样密切,虽然仍然是亲热的,可在生活上就分开了,然后见到舅舅的场合也就越发地少了起来。也就是说,在那么多年之中,舅舅给我的印象其实是没有改变的,尽管在得知他去世之时还未满六十周岁这一事实,又或者是对着他灵前的照片跪拜的一刻,我都无法接受他已经老了的事实,并且是永远的成为了所有人的一段回忆。

舅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可又为何我并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辈的孩子们已经长大?大约,人是在某些个难关和特别的时刻的一瞬间老去的`,就像许多故事里边说的那样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夜白了少年头那样,就那样地把一个人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十九岁离开县城到省城上学,大二上学期的初冬,又一次地见到了舅舅,那是因为舅妈看病的缘故,在离学校不远的肿瘤医院化疗,还租了一间小民房随诊,似乎也就是那一瞬间,发觉舅舅一下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身形伛偻,就着突出的雾气咳嗽不止,甚至,当他与舅妈在那间小民房里头生气笑闹的一刻,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过了不到一年,舅妈去世,正当其时的我正在努力备战就业,收集资料,硬着头皮顶着日渐空虚的寝室楼和女朋友互相鼓励着,却也是无奈地等待着毕业和失业的离校通牒。

零九年春节一过,表哥表姐相继成家,婚礼上要拜双亲,舅舅使劲地擤着鼻子、揉着发红的眼睛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躲闪,不愿独自坐上前去接受表哥和表嫂的跪拜。似乎,人生真就该要好起来了,那个时候,舅舅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婚礼当日酒席撤去,表哥不见了,一位亲人偷偷提醒我去舅妈的坟头看着他,当我找过去的时候,表哥已经是跪趴在舅妈坟前那刚下过雨的泥土地上哭得喉咙哽咽。可能,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婚礼结束,随即回到省城上班。旋即,表哥的儿子出世,那一年,舅舅五十三岁,完成了舅妈的遗愿,或许,舅舅觉得自己该是对舅妈有个交代了。

也就是表哥结婚后的这七年,我都没有回故乡去,也就是从我二十三岁到三十岁的这七年,这最让自己感到吃力和难受的七年,仿佛,故乡已经不再与我有过深的关联,舅舅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我只是他的外甥,他和妈妈这群兄妹只要去孝敬好外公外婆就够了。

而也就是这七年,仿佛,一切就又都变了起来,大约是我年龄渐长的缘故,所有的矛盾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在我的家庭中展开,可是,我仍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又或者说是不敢长大,因为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恐惧将我笼罩,舅妈去世,父亲中风。所以,我只能逃遁,不能循规蹈矩。到今年三十岁,却还是回了故乡去,因为伯父死了。还乡,见到了舅舅,除了黑瘦一些,仿佛还变得开朗了,我没敢过多言语,过完年节,随即离开故乡。

是的,可能只有到了三十岁,才能明白,默默地生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可谁知道,才过了97天,也就是说一百天不满,就又被舅舅的丧报给招回了故乡去,这不禁一下让自己错愕又惊愕,仿佛,故乡的葬礼成了自己回故乡的唯一原因,可即使是这样,那又为何自己在舅舅的葬礼上,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舅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大约,是我们这一代人在他的眼中的每一个长大的时刻吧。可是,即使我不再回故乡去,又或者说,当我极力去消除这些种种的隐性矛盾的时候,又或者说是生存对比的窘迫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让舅舅轻松一点点?又或者说是我所极力回避的这一切,又为什么不能让大家来得轻松一点点?

不敢长大,仿佛,这种长大是一剂令自己变得疯狂、令舅舅感到迷惘和创伤的毒药,而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什么?

不敢长大,仿佛自己一旦长大,他们就要很快老去一样,而这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成长的代价是这样的残酷?又为什么那一夜一夜的梦里,面对着故乡逝去的亲人们,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的鲜活,可那样的鲜活又总要以痛不欲生的悲伤来惊醒,才又一次次地怀着怅然的遗憾睁着双眼等待天明?